第585章 疯长的野草与迷途的羔羊

　　初二二班这“早恋”的风气，像寨子夏天雨后的野草，看着不起眼，可一夜间就能蹿得老高。老师们天天扯着嗓子喊“除草”，可这草根扎得深，你前脚除，它后脚又冒出来，还越长越疯。肖艳和王红那对，是明目张胆地“疯长”，成了班里的“标杆”。小燕燕和冉小星那边，是刚冒出点嫩芽，就被肖艳那双“毒眼”给盯上了，风吹草动都惹来一阵闲言碎语，搞得俩人现在别别扭扭的，连正常说话都不敢了。

　　我这心里正为小燕燕和冉小星发愁，觉着这“早恋”的事儿够闹心了，可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们二班这点“小打小闹”，跟三班王嘉琪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算个屁！

　　王嘉琪这名字，我以前是知道的。大平小学的时候，我们还是一个班的同学。那时候的她，跟现在简直是两个人！小学那会儿，王嘉琪是班里最文静、最不起眼的姑娘之一。瘦瘦小小的，总是坐在教室角落，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她学习中等，不惹事，也不爱出风头，衣服总是洗得发白，但干干净净。印象里，她好像有点内向，朋友不多，放学就回家，从不跟人扎堆疯玩。那时候，谁能想到她会变成现在这样？

　　上了初中，分到了三班，接触少了，只是偶尔在校园里碰见。一开始还没太注意，就觉得她好像比以前爱打扮了，头发不再扎简单的马尾，而是梳成了时兴的样式，别着亮闪闪的发卡。衣服也鲜亮了些。变化是慢慢发生的，像寨子口那棵老树，天天看不觉着，某一天突然抬头，才发现它已经枝杈横生，变了模样。

　　真正让我和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个学期开始后的事。关于王嘉琪的传闻，像长了翅膀，在校园各个角落乱飞，一个比一个惊悚。

　　起初是有人说，看见王嘉琪放学后跟社会上的小青年混在一起。那些小青年，穿着奇装异服（在我们看来），头发染得黄一绺绿一绺，骑着轰隆作响的摩托车，在校门口晃荡。王嘉琪就坐在他们摩托后座上，搂着人家的腰，笑得花枝乱颤，一点都不害臊。

　　后来，传闻升级了。有人说看见她在学校后墙根偷偷抽烟！不是旱烟，是那种带过滤嘴的纸烟！纤细的手指夹着，熟练地吐着烟圈，那样子，根本不像个初中生！还有人说，看见她周末跟几个男男女女去镇上的小饭馆吃饭，居然还喝酒！啤酒瓶摆了一桌子，她跟人划拳，输了就仰头灌酒，脸喝得通红！

　　最让人咋舌的是，说她同时跟好几个男生“好”！不是我们班这种递递纸条、一起走走的“好”，是那种……很“那个”的好。今天跟这个男生勾肩搭背，明天又跟另一个男生出双入对。三班有个男生为她打了一架，头都打破了！还有人说，她晚上不回家，跟人在外面鬼混……

　　这些传闻，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像一团污浊的烂泥，糊在了王嘉琪的名字上。以前那个文静怯懦的小姑娘形象，彻底碎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风流”、“放荡”、“不学好”的坏女生标签。

　　学校里议论纷纷。老师们提起她就摇头叹气，说“这孩子完了”、“没救了”。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尤其是那些同样不安分的男生女生，私下里议论她，语气复杂，既觉得她“不要脸”，又隐隐觉得她“厉害”、“敢玩”。

　　我们二班和三班教室挨着，课间操、体育课经常碰面。我现在偶尔能看到王嘉琪。她确实变了，变得几乎认不出来了。个子好像窜高了些，身材也有了点曲线，不再是从前干瘪的样子。脸上化了妆，虽然技术拙劣，粉底抹得不匀，嘴唇涂得猩红，但确实有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味道？她走路不再含胸驼背，而是挺着胸，扭着腰，眼神大胆地扫来扫去，带着一股满不在乎的、甚至有点挑衅的劲儿。她身边总围着几个同样打扮扎眼的女生和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声音刺耳。

　　有一次大课间，我在水房接水，正好碰上王嘉琪和两个三班的女生在洗手池边对着小镜子补妆。一个女生羡慕地说：“嘉琪，你这口红颜色真好看！在哪买的？”

　　王嘉琪得意地抿抿嘴，声音又尖又嗲：“镇上‘漂亮宝贝’买的！可贵了！我男朋友送的！” 她说的“男朋友”，就是那个常在校门口接她的黄毛小青年。

　　另一个女生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问：“哎，嘉琪，听说……二班那个李强，也为你要死要活的？”

　　王嘉琪嗤笑一声，撇撇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穷鬼一个，请我吃碗凉皮都抠抠搜搜的！我才看不上呢！” 那语气里的轻蔑和不屑，毫不掩饰。

　　我接完水，赶紧低着头走了。心里像堵了团棉花，闷得慌。这就是当年那个说话都不敢大声的王嘉琪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个黄毛小子，那些烟酒，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她难道一点都不怕吗？不觉得丢人吗？

　　放学路上，我跟小燕燕、冉小星说起王嘉琪的事。小燕燕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我的天！王嘉琪？她以前多老实啊！怎么变成这样了？抽烟喝酒？还跟社会人混？她爸妈不管她吗？”

　　冉小星皱眉头，闷声说：“学坏了。”

　　我心里沉甸甸的。我想起王嘉琪的家。她爸妈好像常年在外面打工，她跟着奶奶过。奶奶年纪大了，管不住她。也许，就是因为没人管，才变成这样的？像棵没人修剪的野树，胡乱生长，最后长歪了？

　　可是，寨子里爸妈出去打工的娃多了，像我们仨，虽然苦点累点，但也没像她那样啊？五姑还常说，人穷志不能短。王嘉琪这……到底是图啥呢？图那些小青年给她买口红？图那点虚张声势的“威风”？还是图那种……被人围着、注目的感觉？

　　没过几天，关于王嘉琪的传闻又更新了。这次更吓人！说她周末晚上跟人去镇上的录像厅看“那种”片子！还被派出所的民警给逮住了！通知了学校！校长郭明学气得在升旗仪式后不点名地狠狠批评了一通，说某些学生“不自爱”、“败坏校风”，要严肃处理！

　　消息像颗炸雷，在学校里爆开了锅！王嘉琪算是彻底“出名”了！她一连几天没来上学。有人说她被学校开除了，有人说她家里把她关起来了，还有人说她跟那个黄毛小子跑了……

　　再后来，王嘉琪真的没再来学校。她的座位空了。三班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关于她的议论，还在私下里悄悄流传，成了老师们教育学生的反面教材，也成了某些叛逆学生心里一抹模糊的、危险的“传奇”。

　　有一次，我放学值日倒垃圾，路过学校后门那条僻静的小巷，远远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是王嘉琪。她穿着件紧绷绷的、亮片闪闪的衣服，裙子短得吓人，靠在墙上，和一个染着绿毛的小青年在抽烟，笑得前仰后合。夕阳的余晖照在她浓妆艳抹的脸上，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刺眼的成熟和……沧桑。

　　她看见了我，眼神对上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羞愧，没有躲闪，只有一种麻木的、无所谓的神情，甚至带着点……挑衅？她冲我吐了个烟圈，然后把头扭开了，继续跟那个绿毛说笑。

　　我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开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害怕，有点恶心，还有点……说不清的难过。那个小学时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王嘉琪，好像真的死了，死在了这片浑浊的烟雾和迷途的青春里。

　　回到教室，看着黑板上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再看看身边为了一道数学题争论的小燕燕和冉小星，虽然他们之间那点小暧昧也让人头疼，但至少，他们还在正常的轨道上。而王嘉琪，像一颗偏离了轨道的流星，拖着一条不光彩的尾焰，不知道坠落到哪个黑暗的角落里去了。

　　这早恋的风，刮起来真是没个准头。有的像肖艳王红，腻歪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有的像小燕燕冉小星，刚刚萌芽就风雨飘摇；还有的，像王嘉琪这样，直接长成了毒草，把人带进了沟里。

　　这初二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了。我叹了口气，把垃圾倒进池子。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诱惑真多。一步走错，可能就回不了头了。还是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吧，虽然清苦，但心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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