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木塞里的菊香

　　木工房的窗棂上，霜花渐渐融化成水珠，顺着木缝往下淌，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小满手里的黄杨木塞已经初见雏形，他拿着细砂纸，正一点点打磨花瓣的边缘，动作轻得像在抚摸蝴蝶的翅膀。

　　囡囡坐在他对面，面前的木塞刻得比他快些，此刻正用刻刀细细勾勒花蕊，刀尖悬在木头上，半天没落下。阳光透过水洼折射过来，在她睫毛上晃出细碎的光，她忽然抬头，撞进小满看过来的眼神里，脸颊倏地泛起红，慌忙低下头，刻刀在花蕊处划歪了一小道。

　　“没事，”小满连忙移开目光，假装盯着自己的木塞，“用砂纸磨掉就行，我刚才也刻错了。”他拿起自己的木塞给她看，花瓣边缘果然有块磨平的痕迹，“你看，磨掉就看不出来了。”

　　囡囡抿了抿唇，拿起砂纸轻轻打磨那道歪痕，声音细若蚊吟：“李爷爷说，这木塞要配咱们酿的野菊酒，开春开封时，得用这木塞才能封住酒香。”

　　“嗯，他还说，木塞的纹路得顺着木头的肌理，不然酒会漏。”小满想起李木匠的话，手指抚过木塞的纹路——黄杨木的纹理像流水般蜿蜒，他刻的菊花就顺着这“水流”舒展，花瓣仿佛在轻轻摇晃。

　　木工房外传来脚步声，李木匠端着个陶盆走进来，盆里泡着些深绿色的叶子。“来，把木塞浸到这盆里。”他把陶盆放在两人中间，“这是野菊叶泡的水，泡过之后，木塞会带着菊香，封进酒坛里，酒香里就藏着菊味了。”

　　小满和囡囡赶紧把木塞放进水里，陶盆里的水泛起细密的涟漪，野菊叶的清香混着黄杨木的味道漫开来，像把整个秋天的气息都装进了这盆水里。

　　“对了，”李木匠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前儿晒的野菊干好了，你们去把它装进酒坛里，我这就去取新蒸的糯米。”

　　两人捧着陶盆里的木塞，跟着李木匠往酒窖走。酒窖在祠堂后院，入口藏在一排冬青丛后，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涌了出来，混着泥土的潮气，让人鼻尖发痒。

　　“慢点走，台阶滑。”小满扶了囡囡一把，酒窖里没窗，只有壁上挂着的油灯照明，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明忽暗。

　　酒窖深处堆着十几个陶坛，坛口都用红布盖着，李木匠掀开其中一个，里面正冒着热气的糯米香立刻漫了出来。“就用这个坛，刚拌好酒曲。”他递给两人一个竹筛，“把菊干撒进去，别太密。”

　　囡囡抓了把菊干，指尖捏着花瓣轻轻撒进坛里，金黄的菊干落在白胖胖的糯米上，像撒了把碎金。小满也跟着撒，偶尔有几片菊干飘到坛外，囡囡就弯腰去捡，发梢擦过小满的手背，像羽毛扫过，两人都顿了顿，又慌忙继续手里的活。

　　“好了，该放木塞了。”李木匠把陶盆递过来。

　　小满先拿起自己刻的木塞，对着坛口比了比，又放下，看着囡囡：“你先来。”

　　囡囡的木塞刻得圆润，花瓣边缘磨得发亮，她小心地把木塞放进坛口，刚好卡住，缝隙密得连油灯的光都透不过。“正好。”她松了口气，抬头冲小满笑，眼里的光比油灯还亮。

　　小满拿起自己的木塞，往另一个酒坛里放——他特意多刻了个备用坛。他的木塞花瓣带着点尖，卡进坛口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李木匠用红泥把坛口封好，又在泥上盖了层松针：“这样能透气，又不会进灰。”他拍了拍手上的泥，“等开春启封，这酒里就有三重香——米香、酒香，还有你们刻进木塞里的菊香。”

　　往回走时，囡囡忽然指着墙上的影子笑：“你看，我们的影子好像粘在一起了。”

　　小满抬头，油灯的光里，两人的影子确实叠在一处，像被刻在墙上的画。他忽然想起李木匠说的话，木塞的纹路要顺着木头的肌理，或许人和人的缘分也一样，顺着时光的纹路慢慢走，总会在某个角落，把细碎的心意，刻进彼此的日子里。

　　回到木工房，泡在菊叶水里的木塞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绿色，凑近闻，菊香混着木香，清清爽爽的。囡囡把自己的木塞捞出来，用布擦干，放进贴身的布包里：“我得好好收着，等开春……”

　　“等开春启坛时，咱们一起来。”小满接过话，看着她手里的布包，布面上绣着朵小小的野菊，和他木塞上刻的那朵，正好是一对。

　　囡囡点点头，把布包攥得更紧了。窗外的霜已经化尽，阳光穿过冬青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把会动的金粉。木工房里，黄杨木的香气还在弥漫，混着野菊的清芬，悄悄钻进心里，像在酿一坛叫做“日子”的酒，虽然还没开封，甜意已经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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