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灶膛里的星子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跳着，映得阿圆的脸忽明忽暗。她正蹲在土灶前添柴，手里攥着根枯枝，眼睛却瞟着案板上的面团——那是今晨特意留的发面，要给镇东头的瞎眼婆婆做芝麻烧饼。

　　“阿圆，火再旺点！”娘在灶台边喊，铁锅里的菜籽油已经冒起青烟，等着面团下锅。阿圆赶紧把枯枝塞进灶膛，火星子“蹭”地窜起来，燎到了她额前的碎发，烫得她缩了缩脖子。

　　“知道啦！”她应着，指尖却在衣襟上蹭了蹭——刚才去后院摘香葱时，撞见隔壁阿武蹲在篱笆外，手里举着个竹编的小篮子，见她出来慌忙藏到身后，脸憋得通红。阿圆心里偷着乐，猜那篮子里定是他爹新打的木梳，上次她随口说过木梳齿太尖。

　　“傻笑啥？饼坯要焦了！”娘的声音把她拽回灶前，阿圆赶紧往灶膛里又塞了把松针，火苗“轰”地腾起，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个跳舞的妖怪。

　　铁锅里的烧饼渐渐鼓起，芝麻的香气混着面香漫出来，勾得趴在门框上的大黄狗直哼哼。阿圆刚把第一锅烧饼捞出来，院门外就传来“吱呀”的推门声，阿武的脑袋探进来，手里果然提着个小篮子，竹编的纹路里还沾着新鲜的竹屑。

　　“婶子好！”他先给阿圆娘鞠了一躬，眼睛却瞟着阿圆，“我爹……我爹说让问问，上次修的木犁好用不？”

　　阿圆娘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好用得很！你爹的手艺越发好了。”说着往他手里塞了两个刚出锅的烧饼，“趁热吃，阿圆特意多撒了芝麻。”

　　阿武接过烧饼，指尖碰到阿圆递来的盘子，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慌里慌张道了谢，转身就跑，跑到篱笆边却又停下，回头冲阿圆举了举手里的篮子，竹编缝隙里露出半片月牙形的木梳，齿子打磨得溜光。

　　阿圆捂着嘴偷笑，被娘在后背拍了一下：“看你那傻样！”

　　傍晚收了摊，阿圆蹲在灶膛前扒拉灰烬，想找找没烧透的木炭——上次阿武说他弟弟想学画画，缺支炭笔。指尖忽然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块裹着布的木牌，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圆”字，边缘还缠着圈红绳。

　　“这啥时候掉进去的？”阿圆捏着木牌转了转，忽然想起前天阿武来借火钳，蹲在灶膛前鼓捣了半天，当时还以为他在玩火。

　　“娘，你看！”她举着木牌跑出去，却见阿武正蹲在篱笆外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画的都是连在一起的小圆，像串起来的珠子。

　　阿圆轻手轻脚绕到他身后，突然把木牌举到他眼前：“找这个呢？”

　　阿武“嗷”地蹦起来，脸比灶膛里的火还红，抓着后脑勺嘟囔：“我……我怕你嫌丑，想悄悄塞你灶膛里，让你烧火时能看见……”

　　“丑是丑了点。”阿圆把木牌塞进他手里，又掏出来个油纸包，“但比你上次刻的歪脖子鸡强。这个给你弟，我爹新烧的木炭，比买的好用。”

　　阿武接过油纸包，忽然拉起阿圆的手腕，把木牌重新挂在她手上：“你戴……戴着好看。”说完撒腿就跑，跑到巷口还摔了个趔趄，手里的油纸包却护得紧紧的。

　　阿圆摸着腕上的木牌，蹲回灶膛前继续扒拉灰烬。灶膛里的余温烤得脸暖暖的，她忽然发现，那些没烧透的木炭落在灰烬里，像撒了一把星星，每颗都闪着光。

　　娘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布衫，靛蓝色的料子上绣着圈小圆点。“明儿赶集，穿这个去。”娘的指尖划过布衫上的针脚，“阿武娘托人来说，想请个日子来家里坐坐……”

　　阿圆的脸“腾”地红了，抓起木炭在地上画圈，画着画着忍不住笑出声——原来灶膛里藏着的，不只是火星子，还有悄悄冒头的甜。

　　夜风从灶膛口钻进来，吹得灰烬簌簌落，阿圆把木牌往衣袖里塞了塞，摸出块没烧透的木炭，在墙上画了个大大的圆，圆里点满了小火星。月光从烟囱口漏下来，照得那些火星像在眨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墙来，在院子里撒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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