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灶膛里的余温

　　阿禾把最后一块靛蓝布晾在竹竿上时，晨雾正顺着屋檐往下淌，像给布面蒙了层薄纱。她转身往灶房走，刚推开门就被一股热浪扑了满脸——阿竹正蹲在灶前，把柴火填得满满当当，火光映得他额前的碎发都泛着金红。

　　“你怎么起这么早？”阿禾拍了拍他后背的灰，“不是说好了等我来烧火吗？”

　　阿竹仰头冲她笑，鼻尖沾着锅灰，像只刚偷舔过锅底的猫：“我想让你尝尝我新学的红薯粥，张奶奶说，用灶膛余温焖出来的红薯最甜。”他往锅里舀了瓢水，动作还带着生涩，“就是不知道熟了没，我已经焖了半个时辰了。”

　　灶台上的陶罐咕嘟作响，甜香混着水汽漫出来，阿禾掀开盖子一看，红薯已经炖得软烂，边缘微微焦糊，正是她喜欢的样子。“熟了，”她用勺子舀起一块，吹了吹递到阿竹嘴边，“尝尝？”

　　阿竹张口咬住，烫得直哈气，却还是含糊不清地说：“甜！比镇上卖的糖糕还甜。”

　　两人正笑着，院门外忽然传来马车轱辘声。阿禾探头一看，是镇上的货郎老李，正费劲地从马车上搬一个大木箱。“阿禾姑娘，阿竹小哥，”老李擦着汗喊，“你们要的桑皮纸到了，还有你说的那种细竹篾，我托人从山里捎来的。”

　　阿竹赶紧跑过去帮忙，两人合力把木箱抬进偏房。打开一看，里面整齐地码着一沓沓桑皮纸，米白色的纸面上带着细密的纤维纹路，还有捆成束的竹篾，细得像发丝，泛着淡淡的青绿色。

　　“这些纸能做多少灯笼？”阿竹拿起一张桑皮纸，对着光看，纸面上的透光纹路像天然的花纹。

　　“至少能做二十个。”阿禾数着竹篾，指尖划过那些纤细的条子，“中秋的灯会，咱们做些带蓝染花纹的灯笼，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柜里翻出个布包，“对了，上次让你帮我收的野蜂蜡，带来了吗？”

　　阿竹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差点忘了！这是后山岩缝里采的，我娘说蜂蜡做灯芯最亮，还不冒黑烟。”

　　阿禾打开纸包，淡黄色的蜂蜡泛着温润的光，凑近闻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正好，”她拿起一块蜂蜡往锅里放，“融了它涂在桑皮纸上，能防水。”

　　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阿竹往里面添了几块木炭，用灰烬埋住：“这样余温能保持到中午，正好焖饭。”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昨天去镇上，见有卖糖画的，给你买了个兔子形状的。”

　　布包里的糖画已经有点化了，兔子的耳朵软塌塌的，却依旧看得出是阿竹笨拙的心意。阿禾捏着糖画的竹签，忽然觉得这软塌塌的兔子比任何精致的糕点都甜。

　　“傻样，”她嗔怪道，却把糖画小心翼翼地放进碟子里，“快帮我裁纸，不然赶不上灯会的预定了。”

　　阿竹立刻应着，拿起剪刀裁桑皮纸，动作还是有些生疏，剪出来的边缘歪歪扭扭。阿禾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些不规整的边缘，比笔直的线条更有味道——就像他们的日子，不算完美，却处处透着烟火气的暖。

　　灶膛里的余温慢慢漫出来，烤得两人脸颊发烫。阿竹忽然开口：“等灯会结束，咱们去后山采野栗子吧？我知道个地方，栗子多得能装满两个竹筐。”

　　阿禾正在往纸上涂蜂蜡，闻言抬起头，眼里的笑意像融了的蜜糖：“好啊，不过你得负责爬树，我可爬不上去。”

　　“没问题！”阿竹拍着胸脯保证，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竹篾，散落一地，像撒了把青色的星星。

　　两人慌忙去捡，指尖碰到一起时，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上却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灶台上的红薯粥还在咕嘟，甜香混着桑皮纸的草木香，和灶膛里的余温一起，把这个清晨烘得暖融融的。

　　阿禾看着阿竹蹲在地上捡竹篾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样——有个人愿意陪你染布、做灯笼，愿意为你学做红薯粥，愿意在灶膛余温里，和你一起等下一个季节的野栗子。

　　竹篾被重新捆好时，晨光已经洒满了整个院子。阿禾拿起一张涂好蜂蜡的桑皮纸，对着光看，纸面上的蜂蜡纹路像极了天上的云，而纸的边缘，还留着阿竹刚才不小心剪歪的小缺口，像个偷偷藏起来的小记号。

　　“快来看，”阿禾喊他，“这纸涂了蜡，能映出你的影子呢。”

　　阿竹跑过去，两人一起站在纸后，阳光透过纸，在墙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像幅淡淡的水墨画。灶膛里的木炭还在轻轻发亮，余温袅袅，像在说——日子还长，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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