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无声的守望与远方的棋局

　　矿坑里的变化，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缓慢却坚定地扩散着。

　　在戴云汐的带领和组织下，幸存者们以家庭或原先的村落为单位，被粗略地划分成了几个小组。身体强壮的负责继续清理和拓宽水源，并在戴云汐的指点下，开始在矿坑边缘向阳的坡地上，尝试开垦小块的土地，将墨渊之前悄悄放在矿坑附近的一些耐贫瘠的块茎（土豆）和野菜根茎种下；妇女和老人则负责照顾伤员，用找到的具有消炎止血效果的草药处理伤口，并收集一切可用的材料，搭建更牢固些的窝棚；孩子们也被组织起来，负责捡拾柴火，并在安全范围内采摘可食用的菌类和野果。

　　一套最简单、却也最有效的生存秩序，在这片绝望之地，艰难地萌芽了。

　　戴云汐几乎是事必躬亲。她示范如何辨别可食用植物，如何搭建能有效防雨的窝棚，如何用最简单的杠杆原理抬起沉重的石块疏通水道。她的手掌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又结成厚茧；她的嗓子因为不断解释和指挥而变得沙哑；她将自己带来的、原本所剩无几的干净吃食，分给了几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

　　没有人在意她曾经是公主，人们只认她现在能带着大家找到活路。那个刀疤男虽然依旧不服，带着他的几个铁杆手下冷眼旁观，甚至偶尔会制造点小麻烦，但在大多数人开始拥护戴云汐的情况下，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照亮了这片矿坑。

　　这一切，都被那道悄然延伸的银色“视线”，忠实地反馈回王座。

　　云闲“看”着戴云汐如何在争吵中调解矛盾，如何在食物短缺时公平分配，如何在一个孩子因误食毒蘑菇而生命垂危时，彻夜不眠地用她所知的一切方法尝试救治（最终那孩子挺了过来），也“看”到她如何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偷偷舔舐手上的伤口，望着星空默默流泪，然后又迅速擦干眼泪，重新变回那个坚强的领导者。

　　这些数据，繁杂，琐碎，充满了人性的弱点和光辉，与云闲所追求的绝对、简洁、高效的规则格格不入。

　　但她没有关闭这份“观测档案”。

　　反而，在她意识海的深处，那点属于“云闲”本我的金色光芒，在接收这些数据时，会微微闪烁，仿佛……在思考。

　　墨渊的小木屋里，阿衍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通过灵魂连接，“看到”云闲分享过来的、关于矿坑的零星画面（当然是经过云闲过滤掉过于血腥残酷内容的）。他会为找到新水源而高兴地飘起来转圈，会为有人受伤而担心地皱起小脸，还会笨拙地模仿戴云汐指挥人的样子，逗得墨渊忍俊不禁。

　　“她做得很好，不是吗？”墨渊抚摸着星图皮卷上那些古老的星辰轨迹，似是对阿衍，又似是对着天空自语。

　　阿衍用力点头。

　　墨渊笑了笑，目光悠远。他知道，云闲正在通过戴云汐这个“样本”，重新审视“凡人”这个群体。这对于与王座深度融合、日渐趋向绝对规则化的她而言，或许是一剂不可或缺的……解药。

　　然而，寂静领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的孤岛。戴云汐在矿坑的动作，以及她“星罗末裔”的身份，终究还是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泄露了出去。

　　在外界某些大人物的案头，关于“寂静领主”、“星罗公主”、“矿坑幸存者”的情报，被摆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星罗故地，某个依靠叛变上位、如今割据一方的军阀头子，对此嗤之以鼻：“一个丧家之犬般的公主，带着一群乞丐在玩过家家的游戏？不用理会！”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吞并旁边另一个小军阀的地盘。

　　而天斗帝国残存的贵族势力中，则有人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戴云汐……她竟然没死，还得到了那位存在的默许？”一个面容阴鸷、穿着华贵侯爵服饰的中年男人，手指敲打着桌面，“她能在那里建立秩序，是否意味着……那位存在，并非完全排斥凡间的势力重建？或者说，她在进行某种……实验？”

　　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派人，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个矿坑。不要动用武力，看看能否……合作。或许，这是一步意想不到的妙棋。”

　　更遥远的，星斗大森林核心。

　　银龙王古月娜悬浮在生命之湖上，强大的神念自然也感知到了人类势力范围内那微妙的变化。她紫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

　　“放下仇恨，带领族群在绝境中求生……”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似嘲似叹的弧度，“云闲，你选择的这个‘样本’，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在她身上，想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是文明的韧性？还是……在绝对规则下，凡物所能绽放的、超出计算的可能性？

　　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或善意或恶意的心思，开始投向那片原本不被重视的矿坑，投向那个放下了王冠的公主。

　　戴云汐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忙着和几个老人一起，研究如何利用找到的藤蔓和木材，制作更省力的提水工具。

　　她不知道，她和她所守护的这三百多人，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寂静领主与外界博弈中，一颗悄然落下的、至关重要的棋子。

　　而执棋者云闲，高踞王座，目光平静地扫过棋盘各方，重瞳深处，数据与那点金芒交织闪烁。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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