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渡舟鬼影与残碑异动

　　三个忘川时，在忘川渡这种时间感模糊的地方，显得格外漫长。

　　叶凡并未一直枯坐。他起身在接引殿允许的范围内缓步走动，真实视界悄然观察着此地的一切。

　　殿内等待的修士又多了几位，皆沉默寡言，气息晦涩。殿外渡口，那昏黄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些，隐约传来的低语声也仿佛清晰了一点，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诱惑与悲伤，试图钻入心神。叶凡谨守灵台，真实道韵在识海中流转，将那些无形的影响隔绝在外。

　　他注意到，渡口边缘的昏黄河水之下，偶尔会闪过一些巨大而模糊的阴影，并非活物，更像是由无数破碎的记忆与执念凝聚而成的怪异存在。有往生客栈身着特定服饰的修士在渡口巡逻，手中持着散发出安宁气息的灯笼，灯光所及之处，那些低语和雾气中的阴影便会稍稍退却。

　　“这忘川，果然诡异。”叶凡心中凛然。此地规则特殊，若非有往生客栈维持秩序，恐怕早已沦为一片混乱的绝地。

　　就在他暗自警惕之时，手中的临时通行令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温热感。与此同时，接引殿内那名记录修士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等待者的耳中：“前往‘影墟’的渡舟已抵达第三泊位，持令者请即刻登舟。”

　　殿内等待的修士纷纷起身，默不作声地向殿外走去。叶凡也混在人群中，跟着人流来到渡口。

　　所谓的第三泊位，是渡口延伸出去的一个稍小些的平台。此刻，平台旁正停靠着一艘……船。

　　那船通体呈一种黯淡的灰白色，仿佛由无数风化的骨骼拼接而成，船身布满岁月侵蚀的孔洞与裂纹，却散发着一股亘古永存的沉重气息。船体没有任何风帆或船桨，只在船头悬挂着一盏与接引殿内相似的幽绿色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古老的“渡”字。灯笼散发出的光芒，在昏黄的忘川水面上映照出一小片相对清晰的区域。

　　这就是渡舟？叶凡能感觉到，这艘骨船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强大的法器，其品阶恐怕远超灵宝，内里蕴含的规则与忘川同源，是唯一能安然横渡这片诡异水域的载具。

　　登船的过程异常安静。一名穿着往生客栈袍服、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如同死水的船夫，无声地站在船头，对登船者视若无睹。所有修士都自觉地排成队列，依次将手中的临时令牌在船夫身旁一个悬浮的黑色石盘上触碰一下，待石盘上的符文亮起微光，便默默走入船舱。

　　船舱内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许多，运用了空间折叠的法术。内部没有座椅，只有一个个独立的、由黯淡光幕隔开的狭小空间，如同蜂巢。先到者已各自选择了一个光幕空间盘膝坐下，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叶凡也寻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光幕升起，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气息和视线，但依旧能透过光幕模糊地看到外面的情况。

　　待最后一名修士登船，船头那如同死尸般的船夫，毫无征兆地抬起了手，对着前方的昏黄雾气，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没有波澜。

　　巨大的骨舟却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忘川水中，朝着雾气深处驶去。

　　渡舟行驶得异常平稳，仿佛并非在水中，而是在某种粘稠的时空介质中穿行。窗外是永恒不变的昏黄雾气与河水，偶尔能看到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在雾气中一闪而逝：破碎的宫殿群落、燃烧的战场遗迹、无数张扭曲哀嚎的面孔……这些都仿佛是沉淀在忘川底部的、来自诸天万界的记忆碎片与历史投影。

　　叶凡尝试将神念探出光幕，却发现神念一离开渡舟的保护范围，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昏黄的雾气吞噬、同化，吓得他立刻收了回来。此地规则，果然排斥一切外来探查。

　　他只能依靠真实视界，观察着渡舟内部以及附近水域的规则变化。

　　就在渡舟行驶了约莫一半路程，四周雾气最为浓重，连船头幽绿灯的光芒都被压缩到极近范围时，异变陡生！

　　呜——！

　　一阵凄厉、尖锐，仿佛能直接撕裂灵魂的嚎叫声，猛地从浓雾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道道半透明、形态扭曲、散发着浓郁怨毒与死寂气息的黑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的雾气中疯狂扑向渡舟！

　　这些黑影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同张牙舞爪的厉鬼，时而又化作铺天盖地的黑色潮水，它们撞击在渡舟外围一层无形的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激起一圈圈灰白色的涟漪。

　　“是‘怨念鬼影’！”船舱内，有见识广博的修士低呼出声，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忘川深处的执念聚合体，平时罕见，今日怎会如此之多，如此狂暴？”

　　整个渡舟开始轻微地震颤起来，那层无形的屏障在无数鬼影的冲击下，光芒明灭不定，似乎随时可能破裂。

　　船头那如同死尸般的船夫，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抬起枯瘦的手指，对着船头的幽绿灯笼轻轻一点。

　　嗡！

　　灯笼光芒大盛，幽绿色的光晕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笼罩住整个渡舟。那些被绿光扫中的怨念鬼影，如同被灼烧般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冒出阵阵青烟，攻势为之一缓。

　　然而，鬼影的数量实在太多，前赴后继，仿佛无穷无尽。幽绿灯笼的光芒虽然能克制它们，但在如此疯狂的冲击下，也开始逐渐黯淡。

　　更让人心惊的是，叶凡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极其隐蔽、冰冷彻骨的意识，似乎隐藏在这些疯狂的鬼影之后，冷冷地注视着渡舟，尤其是……注视着他所在的方向！

　　就在这时——

　　叶凡识海深处，那一直安静吸收着契约气息的溯源残碑，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一股混合着愤怒、警示与某种古老威严的波动，不受控制地从残碑中扩散出来，穿透了叶凡的识海，甚至隐隐透出了他的体外！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至高“契约”与“秩序”意味的道韵，以叶凡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这涟漪看似微弱，但效果却出人意料！

　　那些正在疯狂攻击渡舟屏障的怨念鬼影，在被这道韵涟漪扫过的瞬间，动作齐齐一滞！它们那充满怨毒与混乱的意识，仿佛被某种更古老、更绝对的规则所震慑，发出了恐惧的尖啸，攻势瞬间瓦解了大半！就连隐藏在浓雾深处的那道冰冷意识，也似乎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哼，随即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后不过两三息的时间，危机骤然解除。

　　渡舟之外，再次恢复了那死寂的昏黄，只有零星几只弱小的鬼影在远处徘徊，不敢再靠近。船头的幽绿灯笼光芒也稳定下来，继续指引着方向。

　　船舱内，一片寂静。

　　所有修士的目光，都带着惊疑、探究、甚至是一丝敬畏，投向了叶凡所在的那个光幕隔间。刚才那股虽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奇异道韵波动，源头正是那里！

　　叶凡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他没想到溯源残碑会突然自主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更没想到，残碑散发出的契约道韵，竟然对这些忘川深处的怨念鬼影有如此强的克制作用！

　　是了……这些鬼影是执念、怨念的聚合体，是规则失衡、契约崩坏的产物。而溯源残碑代表的，正是最原初的契约与秩序！本质上的压制！

　　“看来，这往生之影的路，比想象中更加不太平。”叶凡缓缓平复激荡的心神，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刚才那道隐藏在鬼影之后的冰冷意识，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那是什么？为何会针对渡舟，或者说……针对他？

　　渡舟继续平稳前行，但船舱内的气氛，却因为刚才的插曲，变得微妙而凝重起来。

　　叶凡能感觉到，有几道隐晦的神念试图探入他的隔间，但在光幕和他也刻意的屏蔽下，都无功而返。

　　他握紧了手中的太古盟约残片和那枚临时令牌，知道在抵达影墟之前，不能再有任何松懈。

　　往生之影的考验，从登上这艘渡舟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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