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数据星空下的微光

　　安全屋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

　　在等待“鼹鼠”老徐消息的间隙，一种精疲力竭后的沉寂笼罩着所有人，唯独随安床铺周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波动。

　　随安并未再次醒来，也没有发出任何呓语。

　　他只是安静地躺着，呼吸轻浅。

　　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正在他身上悄然发生。

　　最先察觉异常的是顾星澜。

　　她正细心用湿布蘸湿随安干裂的嘴唇，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额角，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纷杂混乱的“感觉”倏地窜过她的神经末梢——那不是情绪，更像是一瞬间掠过无数无法解读的符号和噪点，冰冷又灼人。

　　她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向江烁。

　　江烁立刻注意到她的异样，用眼神询问。

　　“他……他的身体……”顾星澜的声音有些发颤，“好像……在‘散发’着什么……”

　　几乎同时，“枢机”轮椅上的传感器发出了极其细微的、近乎蜂鸣的警报，但立刻又被他强制静音。

　　他镜片上的数据流疯狂刷新，最终凝固成几行不断跳动的、代表极高熵值和未知频率的频谱图。

　　“不是生物电信号，”“枢机”的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是一种……更底层的、类似原始数据流辐射……正在极其微弱地从他体内渗透出来。无法解析其构成和来源。”

　　“博士”挣扎着凑过来，看着“枢机”屏幕上那一片混沌的频谱，眼睛瞪得滚圆：“自发性的数据渗漏？这不可能！除非他的神经系统已经……已经变成了一个活体的、不稳定的信息发射器？！”

　　“匿形”的光影开始不稳定地波动，仿佛被那无形的辐射干扰了自身的稳定场。

　　“幽影”也从阴影中显出身形，警惕地盯着随安，身体微微低伏，像是遇到了某种无法理解却又充满潜在威胁的存在。

　　林野挣扎着想坐起来，被“堡垒”轻轻按住。

　　他虚弱地喘着气，目光却死死盯住随安：“他……他在‘看’东西……很吵……很多……”

　　就在这时，安全屋内那盏功率本就低下的昏黄照明灯，开始毫无规律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映得众人脸上光影乱窜。

　　墙角那台老旧空气循环机的风扇也发出了卡顿般的异响。

　　随安周围的空间，似乎正因他那无意识散发的、“离线”的异常数据辐射，而变得不再稳定。

　　江烁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快步走到随安床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他平静却苍白的脸。

　　“能屏蔽吗？”他问“匿形”和“枢机”。

　　“匿形”的光影剧烈波动了一下，发出表示“困难且消耗巨大”的嗡鸣。

　　“枢机”则回答：“辐射强度很低，但性质特殊，常规屏蔽手段效果有限，强行隔绝可能需要……物理隔离。”

　　他的意思很明显，可能需要将随安单独封闭起来。

　　顾星澜立刻摇头，眼神坚定：“不行！不能把他一个人关起来！”

　　“博士”却喃喃道：“也许……也许不用屏蔽？这可能是千载难逢的研究窗口！直接观测一个人类大脑如何与底层数据产生共鸣……”

　　“闭嘴，博士。”

　　江烁冷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他绝不会将随安当作实验品。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江烁手腕上那枚采撷环，再次发生了变化。

　　乳白色的微光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柔和的、仿佛会呼吸的浅蓝色光晕。

　　环面上，没有出现任何文字建议，而是浮现出一系列极其简洁、不断缓慢变幻的……抽象几何符号。

　　这些符号并非任何已知文明的文字或代码，它们结构简单，却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在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描绘某种无法用语言表述的图景。

　　“这是……？”

　　顾星澜惊讶地看着江烁的手腕。

　　江烁也抬起手，蹙眉看着那变幻的符号。

　　他强大的数学心智立刻开始本能地解析这些符号背后的模式和潜在含义。

　　“不是EVE系统的语言。”

　　“枢机”确认道，“是采撷环根据新协议，尝试对接收到的异常辐射进行……‘转译’或‘降维表达’。它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并反馈这种未知信息。”

　　采撷环，这个曾经冰冷的监控工具，在“嬗变”之后，似乎正尝试扮演一种新的角色——在人类感官与无法理解的底层数据现实之间，搭建一座极其简陋却真实存在的桥梁。

　　而江烁，似乎是目前唯一一个可能理解这座桥梁另一端的人。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变幻的符号，大脑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着，不再仅仅是逻辑计算，更融入了一种近乎直觉的模式识别和联想构建。

　　渐渐地，那些抽象的符号在他眼中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涂鸦。

　　它们开始组合、分离、流转……

　　他仿佛看到了一些破碎的、不断重组的几何图形…… 看到了一些表示能量流动的、断续的线条…… 看到了一些象征节点和连接的、闪烁的光点……

　　这一切，与他最终观测时在那信息奇点中看到的浩瀚图景，有着某种惊人的、但更加原始和微观的相似性！

　　随安无意识接收并散发的，真的是EVE系统底层的数据流动？！

　　而那些“破碎的星星”……莫非就是未经系统翻译和整理的、最原始的数据包或能量表征？

　　“他在‘看’……”江烁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大脑的理解区域……他是在用某种……更本源的感知……直接触碰构成这个数字世界的‘原材料’……”

　　正因为无法理解，所以他的意识只能用最原始的“星星”来形容它们。

　　而此刻，采撷环正笨拙地尝试将这种“原初的感知”，翻译成江烁可能理解的“语言”。

　　这是一个奇迹。

　　也是一个巨大的危险。

　　一旦随安这种状态被外界感知，无论是EVE系统中可能残留的旧势力，还是其他怀有恶意的组织，都会将他视为至宝或者必须清除的异常。

　　“我们必须尽快……”江烁的话未说完。

　　“幽影”的身影突然一动，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滑到门边，耳朵紧贴金属门板，片刻后，对着“枢机”快速比了一个代表“接触”的手势。

　　“枢机”立刻低声道：“‘鼹鼠’老徐到了。外部安全。”

　　所有人的心神立刻从随安带来的震撼中拉回现实。

　　“匿形”的光影微微收缩，尽可能地将随安散发的异常辐射约束在极小范围内。

　　“堡垒”起身，如同一堵墙般挡在门口内侧。

　　“幽影”确认门外安全后，无声地打开了入口。

　　一个矮胖、穿着油腻工装、戴着一顶破旧鸭舌帽的身影敏捷地钻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和地下通道的味道。他脸上堆着生意人精明的笑容，眼睛却像老鼠一样滴溜溜地快速扫过屋内所有人，尤其是在昏迷的随安和林野身上停留了一瞬。

　　“哎哟喂，诸位老板，这地方可真够难找的。”

　　“鼹鼠”老徐压低声音，搓着手笑道，“货呢，带来了，老规矩，先验资。”

　　“枢机”操控轮椅上前，轮椅侧面弹出一个接口，与老徐手腕上一个笨重的黑色手环对接。

　　一阵微弱的数据传输光闪过。

　　老徐看着手环上跳出的数字，眼睛一亮，笑容更加热切了：“痛快！还是404的老板们爽快！货在门外第三个压缩包后面，军方最新一代的便携式神经频谱扫描仪，三年前退役的，保证完全离线，自带独立电源，够你们用上大半个月的。”

　　“幽影”立刻闪身出去，片刻后拖着一个沉重的、印有模糊褪色军徽的金属箱进来。

　　“博士”几乎是扑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台看起来就极其坚固复杂的仪器，屏幕甚至还是老式的阴极射线管。

　　“好东西！好东西啊！”

　　“博士”兴奋地摩挲着仪器冰凉的外壳。

　　交易完成，老徐却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的目光再次瞟向随安，压低声音道：“各位老板，恕我多嘴一句……你们这位朋友，状态有点特别啊。我这人鼻子灵，刚才在外面就隐约感觉到一点……‘怪味’，不像一般的伤，倒像是……‘信号’有点乱？”

　　屋内气氛瞬间一紧。

　　“幽影”的手无声地按在了腰后的武器上。

　　江烁上前一步，挡在老徐和随安之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钱货两清。徐老板，规矩你懂的。”

　　老徐立刻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脸上依旧挂着笑：“懂！懂！绝对懂！我老徐最讲信誉，出了这个门，我啥也不知道，啥也没闻到。”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城里最近‘信号’确实不太稳，各种‘杂波’都有。诸位老板，多保重。”

　　说完，他不再多留，对众人点了点头，敏捷地缩身钻出门外，消失在黑暗的巷道里。

　　“幽影”迅速关门落锁。

　　安全屋内再次恢复寂静。

　　只有那台老旧的神经频谱扫描仪屏幕，在“博士”的操控下亮起幽幽的绿光，发出轻微的嗡鸣，对准了床上依旧沉睡、却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不可知维度的随安。

　　扫描仪的探头缓缓移动，绿色的光点在屏幕上跳跃，试图捕捉那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离线”大脑深处的秘密。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霓虹灯的光芒透过伪装的窗隙，在屋内投下破碎而迷离的光影。

　　新生的EVE系统在静默中“嬗变”，旧日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

　　而在这间安全屋内，一个能窥见数据星空的人类，正静静地躺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上。

　　他的沉默，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不安，也更令人期待。

　　......

　　ps: 家人们点点催更送送爱心发电好不好，这数据我真更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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