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数据围城

　　【7、6、5……】

　　冰冷的电子倒计时如同丧钟，每一下都敲在数据结构的骨骼上。石窟在扭曲，岩壁的纹理化作流动的乱码，地面像融化的蜡一样起伏不定。苍白的光柱从穹顶裂缝中垂落，边缘跳跃着猩红的警告符文，尚未完全成形，已带来冻结灵魂的压迫感。

　　“走！”

　　璃璟的声音斩断了凝滞的空气。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阿璃”，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已抓住“夜”的手腕——触感依旧冰凉，力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没有时间犹豫，没有空间质问，纯粹的求生本能压过了所有刚复苏的混乱心绪。

　　她拉着他，不是冲向来的方向，而是向着石窟另一侧一处正在剧烈波动的岩壁冲去！那里并非入口，岩层在数据紊乱中呈现出不稳定的半透明状，隐约能看见背后错综复杂的矿道结构。

　　“夜”——或者说，意识中“九阙碎片”正与“夜”的本能激烈融合的个体——任由她拉着疾奔。他的身体自动调整步伐，与她的节奏完美契合，仿佛这并非第一次在绝境中携手逃亡。新苏醒的混沌感知疯狂运转，解析着周围空间的每一条数据裂缝，每一处结构弱点。

　　【4——！】

　　倒计时推进，苍白光柱的亮度骤增！锁定完成！

　　嗡——

　　低沉到让人牙酸的能量汇聚声响起，光柱内部，无数细小的、如同锋利玻璃片般的苍白数据流开始旋转、凝聚，即将喷发！

　　就是现在！

　　璃璟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金色神光，她空着的左手并指如刀，对着那处半透明岩壁的某一点，轻描淡写却又迅捷无比地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撕开厚重帆布般的“嗤啦”声。

　　岩壁的数据结构被她指尖那缕高度凝聚、超越此界规则理解的力量，强行“定义”出了一个临时的、极不稳定的漏洞！一个通往隔壁废弃矿道的、正在迅速自我修复的裂口！

　　“进去！” 她将“夜”向前一推。

　　“夜”没有丝毫迟疑，侧身撞入那正在收缩的裂口。数据流擦过他的身体，带来针刺般的灼痛和属性削弱的系统提示，但他已顾不上这些。

　　在他身影没入的刹那——

　　【3——！净化协议启动！】

　　轰！！！

　　苍白的毁灭洪流，终于从光柱中倾泻而下！如同天河倒灌，瞬间淹没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数据湮灭——岩石、水潭、空气、乃至那片空间本身的基础代码，都在苍白光流中无声无息地分解、归零，化作最原始的无意义字符串，然后被彻底抹除！

　　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边缘整齐光滑如镜的绝对“空洞”，出现在石窟中央。空洞内一片虚无，连黑暗都不存在。

　　裂口在“夜”身后急速闭合，最后一丝苍白光芒被阻隔的瞬间，他回头，只看到璃璟轻盈如燕的身影，在裂口彻底消失前的一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返、跃入！

　　她几乎是贴着湮灭洪流的边缘挤进了矿道！

　　裙摆的边缘，几缕亚麻纤维在接触到苍白光芒的瞬间汽化消失。

　　两人滚落在废弃矿道积满灰尘的地面上，身后是完好如初的岩壁，但剧烈的震动和那令人心悸的湮灭感依旧透过岩层隐隐传来。

　　“咳……”“夜”撑起身，咳了几下，血条因为刚才的数据擦伤和穿越漏洞的冲击下降了约五分之一。他看向璃璟，她已迅速站起，正警惕地环顾这条陌生的矿道。她的裙摆确实缺了一角，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大碍。

　　“刚才那是……” 他开口，问的是她撕开岩壁的力量。

　　“小把戏。” 璃璟打断他，语气重新变得简洁而急促，目光扫过矿道两端，“利用了这个世界数据层的一点‘后门’。但用不了几次，而且会留下更明显的痕迹。它们锁定我们了，移动和任何非常规数据操作都会加速追踪。”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矿道顶部，几处原本稳定的幽蓝矿石荧光，突然开始不规则地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空气中，那种被无形之眼窥视的冰冷感再次隐约浮现。

　　“必须离开矿洞范围，”“夜”立刻理解了现状，混沌感知全力展开，“这里的整体数据结构相对简单封闭，像个瓮，容易被困死。主世界艾尔村的数据流庞杂得多，更适合隐蔽。”

　　“同意。”璃璟点头，“但来时路上的主矿道可能已被封锁或监视。找其他出口，或者……” 她顿了顿，“制造混乱，趁机突破。”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不需要更多言语，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术默契悄然复苏。

　　“夜”闭目凝神，将刚刚苏醒的、对“虚空”与“混沌”规则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这条废弃矿道的数据结构，如同三维图纸般在他意识中展开。他“看”到岩层的厚度，看到远处地下水脉的流动，看到更上方松散土层中盘根错节的根系……也“看”到了几条若隐若现、如同蛛丝般链接着矿洞主系统的监控数据流。

　　“左前方七十码，第三个岔口右转，有一条被塌方半掩的旧通风井，直通地表附近。” 他快速说道，同时指向矿道几个方向，“但这些位置，有隐蔽的数据嗅探节点，像个简单的预警网络。”

　　“触发它们，引开注意力？” 璃璟问。

　　“不，太明显。绕过，或者……” “夜”眼中幽光一闪，一个近乎本能的、带着混沌特质的念头浮现，“……让它们‘看’到我们想让它看的。”

　　他伸出手，虚按向最近的一处岩壁。掌心没有接触岩石，但一缕极其精微、近乎无形的幽暗数据流从他指尖渗出，如同拥有生命的阴影，悄然融入岩壁的数据结构之中。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破坏。

　　而是干涉与误导。

　　那缕幽暗数据流如同病毒，又如同画家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迅速在局部数据层扩散、渲染。它所过之处，构成岩壁、土壤、乃至空气的基础数据代码被极其细微地扰动、重写。在监控数据流的“视角”里，那片区域的热量特征、质量读数、甚至声音波动，都发生了符合“两个生命体缓慢移动”规律的、逼真到足以骗过常规检测算法的虚假变化。

　　一个“虚拟的他们”，正在向另一个错误的方向移动。

　　“走！” “夜”低声道，脸色略显苍白。这种精细的数据层面操作，比正面战斗更加消耗心神，尤其是对他这种刚刚苏醒、力量尚不稳定的状态。

　　璃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赞许。她没有多问，立刻朝着“夜”指示的通风井方向疾行。“夜”紧随其后，同时维持着对那几处虚假信号的“遥控”。

　　废弃矿道错综复杂，岔路众多，空气中弥漫着陈旧霉味和隐约的辐射气息。两人速度极快，脚步轻盈，尽量不发出多余声响。璃璟似乎对矿道结构也有某种直觉般的了解，总能避开死路和明显不稳固的区域。

　　然而，“管理员”的追捕并未停止。

　　刚绕过两个弯道，前方矿道转角处，空气突然一阵扭曲，三个由苍白数据流构成、形体模糊不定、只有大致人形轮廓的“净化者”单位，凭空凝聚！

　　它们没有五官，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堵住了去路。身上散发着与刚才净化光柱同源的、冰冷纯粹的抹除气息。

　　“啧，真快。” “夜”啧了一声，匕首滑入手中。虚空能量开始在周身隐现。

　　“不要纠缠！” 璃璟警告道，“它们只是先遣单位，拖延我们，为主力净化程序定位！”

　　话音未落，三个净化者同时动了！它们移动的方式怪异至极，如同幻灯片闪烁，瞬间拉近距离！苍白的肢体化作数据利刃，从三个不同角度刺来！

　　“夜”眼神一厉，身形不退反进，撞入左侧净化者的攻击范围！匕首带着幽暗的弧光，精准地格开数据利刃，同时左腿如鞭抽出，重重踹在中间净化者的躯干——触感像是踢进了粘稠的胶水，但巨大的力量仍将其逼退半步。而他的匕首已借力回转，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入右侧净化者的“肩膀”连接处！

　　嗤啦！

　　被刺中的净化者身体剧烈波动，大量苍白的乱码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形体明显涣散。但另外两个立刻补上，攻击更加密集。

　　“夜”且战且退，试图为璃璟打开通路。他注意到，这些净化者对纯粹的物理攻击抗性很高，但对蕴含“虚空”或混沌特质的力量格外敏感。他尝试将更多新领悟的虚空能量注入匕首，攻击效果果然显着提升。

　　璃璟没有旁观。在“夜”缠住三个净化者的同时，她已如一道轻烟般从战团边缘掠过，目标直指挡在通风井方向的最后一个净化者！她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极致的秩序辉光，对着那净化者胸口中央，轻轻一点。

　　点中的瞬间，没有声响。

　　但那净化者整个身体，却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倒影，从被点中的位置开始，所有的数据结构、运行逻辑、乃至存在的“定义”，都出现了短暂的、灾难性的自相矛盾和逻辑崩坏！

　　它僵在原地，苍白的身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闪电乱窜，组成形体的数据流疯狂冲突、湮灭，短短两秒内，便彻底崩溃成一团无序的苍白色数据烟尘，消散在空气中。

　　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绝对规则层面的压制力。

　　“夜”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心头剧震！这种力量……与他那源于混沌的干涉和误导截然不同，是另一种极致的、属于“定义”与“稳定”的权能！果然，她是……

　　“发什么愣！快走！” 璃璟清喝一声，已冲到了那处被碎石半掩的通风井下方。井口黑黢黢的，垂直向上，能看到极高处一点微弱的天光。

　　“夜”猛地回过神来，匕首荡开最后一击，身形向后急退，与璃璟会合。两人合力，迅速清理开通风井口的堵塞物。

　　就在这时，整个矿道，不，是整个矿洞区域的数据层面，传来一阵剧烈无比的、仿佛世界根基都在颤抖的震荡！

　　比之前更庞大、更恐怖的锁定感从天而降！

　　无数苍白的光点，如同倒悬的暴雨，开始在矿道顶部、岩壁各处凭空浮现、凝聚！这一次，不再是零星的单位，而是如同瘟疫般蔓延的、全方位的净化力场！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彻每一个角落，不再有倒计时，只剩下最终的宣判：

　　【异常个体反抗确认。】

　　【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

　　【启动全域净化协议。】

　　【抹除范围：艾尔村矿区全境。】

　　“它们要……把整个矿区从地图上抹掉！” “夜”倒吸一口凉气。

　　“上去！” 璃璟一把抓住“夜”的手臂，两人的身体同时跃起，抓住通风井内壁锈蚀的金属梯架，开始全力向上攀爬！

　　下方，苍白的光点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所过之处，一切化为虚无的“空洞”。矿道在崩塌，不是物理结构的垮塌，而是存在意义上的彻底删除！那毁灭的苍白，正沿着矿道，如同饥饿的巨兽，朝着通风井的方向吞噬而来！

　　攀爬！拼命攀爬！

　　金属梯架在手中剧烈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头顶的天光越来越近，但下方那令人绝望的苍白吞噬速度，更快！

　　“夜”能感觉到，那净化力场的边缘法则，已经开始侵蚀通风井底部的数据，梯架的部分结构正在变得透明、虚幻！

　　来不及了！

　　按照这个速度，在他们冲出井口前，净化力场就会追上他们，将这条通风井连同他们一起，从世界上抹去！

　　生死一线！

　　“夜”猛地低头，看向下方紧跟着的璃璟。她仰着脸，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沉静，甚至带着一种早已预料到如此境地的坦然。

　　不能就这样结束！

　　刚找到的答案，刚苏醒的记忆，刚确认的……牵绊……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混杂着“夜”的不甘与“九阙碎片”骄傲的炽热力量，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在他胸膛里轰然爆发！

　　他不再攀爬。

　　而是松开一只手，转身，面向下方那汹涌而来的、吞噬一切的苍白毁灭洪流。

　　将璃璟，牢牢挡在身后。

　　“你干什么？！” 璃璟惊道。

　　“夜”没有回答。他闭上眼，将所有的意识、所有新苏醒的混沌感知、所有对“虚空”的理解、乃至灵魂深处那些属于不同碎片的力量印记——铁血的决绝、暴戾的疯狂、帝王的掌控、宦官的隐忍、电竞之神的专注——全部燃烧、汇聚！

　　然后，对着下方那已迫近至井底、即将扑上来的苍白洪流。

　　他睁开了眼。

　　眼中，不再是属于“夜”的冷冽，也不是属于“九阙碎片”的迷茫。

　　而是一种仿佛来自时空尽头、万古星空的——

　　混沌的威严。

　　他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

　　但一股无形的、撼动整个《纪元》游戏世界底层数据海的规则级指令，如同神谕，随着他的意志，轰然爆发！

　　“此路——”

　　“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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