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灶火添愁，隐忍护雏

　　秋末的风卷着最后一批枯叶，在陈家小院的墙根下打旋，发出细碎的呜咽。地里的农活已近收尾，张仙凤却没闲着，整日里盘算着给陈建业提亲的事，心情时好时坏，稍有不顺就对着家里人摆脸色。这天晌午，她看着院角晒太阳的陈建业，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就喊：“秀菊！秀菊在哪儿？”

　　秀菊正蹲在廊下帮宋茜剥玉米，听到张仙凤的喊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玉米棒掉在地上，玉米粒滚了一地。她是秀红的远房表姐，爹娘早逝，半年前被张仙凤接来家里帮忙，名义上是帮忙，实则跟使唤丫鬟没两样，洗衣做饭、喂猪砍柴，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还总要看张仙凤的脸色。

　　“娘，我在这儿。”秀菊慌忙捡起玉米棒，拍了拍上面的土，快步走到张仙凤面前，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张仙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眉头皱了皱：“你跟你嫂子学了这么久，也该干点正事了。今天晌午，你去给你哥做饭，让他尝尝你的手艺。”

　　秀菊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娘，我……我做不好，我还是给嫂子打下手吧。”她从小就没正经做过饭，来陈家后也只是帮宋茜择菜、烧火，从未独立做过一顿完整的饭，心里实在没底。

　　“做不好就学！”张仙凤眼睛一瞪，语气严厉，“你都多大了，连顿饭都做不好，以后嫁了人怎么伺候公婆？今天必须你做，我倒要看看，你这半年到底学了些什么！”

　　陈建业在一旁抽着旱烟，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张仙凤的安排。他对这个远房表妹没什么印象，只觉得是家里多了个干活的人，谁做饭对他来说都一样。

　　宋茜放下手里的玉米，站起身说：“娘，秀菊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做饭，我还是跟她一起吧，也好帮衬着点。”

　　“不用你帮！”张仙凤一口拒绝，“就让她自己做，做错了才有记性！你别总护着她，惯得她什么都不会干！”她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调教调教秀菊，让她知道自己的本分，以后也好给陈建业当牛做马。

　　宋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秀菊拉了拉衣角。秀菊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恳求，她知道张仙凤的脾气，要是再反驳，只会挨更多的骂。

　　“那……那我试试。”秀菊小声说，声音带着哭腔。

　　张仙凤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去厨房吧，晌午就做玉米糊糊、炒土豆丝，再蒸几个馒头，简单得很，别搞砸了！”

　　秀菊低着头，一步步往厨房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宋茜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满是心疼，悄悄跟了上去。

　　厨房阴暗潮湿，灶台冰冷，秀菊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的水，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放多少玉米粉，也不知道炒土豆丝该放多少油盐，只能凭着记忆里宋茜做饭的样子，慢慢摸索。

　　她先往锅里加了水，等水烧开后，就往里面撒玉米粉，可手一抖，撒多了，锅里的糊糊瞬间变得浓稠起来，还结块了。“怎么办？怎么办？”秀菊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赶紧用锅铲搅拌，可那些结块的玉米粉怎么也搅不开，反而越来越稠。

　　宋茜站在门口，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悄悄走了进去，低声说：“别慌，我来帮你。”她拿起另一个锅，往里面加了点水，烧开后，把秀菊锅里那些结块的糊糊一点点舀过来，稀释、搅拌，很快，玉米糊糊就变得顺滑起来。

　　“嫂子，谢谢你。”秀菊的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哽咽。

　　“没事，慢慢学。”宋茜拍了拍她的肩膀，“接下来炒土豆丝，我教你。先把土豆切成丝，泡在水里，去去淀粉，炒出来才脆。”

　　秀菊点点头，拿起菜刀，小心翼翼地切土豆。她的手很抖，切出来的土豆丝有粗有细，还有的切成了土豆块。宋茜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帮她把切得太粗的土豆丝再改刀，把土豆块挑出来，放在一边。

　　炒土豆丝时，秀菊又犯了难，不知道该放多少油。宋茜在一旁小声提醒：“放一点点就够了，娘舍不得多放油。”

　　秀菊按照宋茜的提醒，倒了点油，等油热了，就把土豆丝倒进锅里。“噼里啪啦”的声响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锅铲也掉在了地上。

　　“别怕，赶紧翻炒。”宋茜捡起锅铲，递给她，“快，不然就炒糊了。”

　　秀菊拿起锅铲，胡乱地翻炒着，可土豆丝太多，她力气又小，根本翻不动，有些土豆丝已经粘在了锅底，开始发黑。

　　就在这时，张仙凤走进了厨房，看到锅里粘在一起、有些发黑的土豆丝，还有地上的土豆块，顿时火冒三丈：“你个笨丫头！连个土豆丝都炒不好！我让你做饭，你就给我做这个？”

　　她上前一把夺过秀菊手里的锅铲，指着锅里的土豆丝骂道：“你看看你炒的是什么东西？又粗又糊，怎么吃？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不想好好干活！”

　　秀菊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掉了下来，连连道歉：“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一定好好做……”

　　“下次？还有下次？”张仙凤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看你就是个榆木脑袋，教不会！这么简单的活都干不好，留你在我们家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嫁出去，换点彩礼给你哥娶媳妇！”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在秀菊心上，她低着头，不敢哭出声，肩膀却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笨，也知道张仙凤一直嫌弃她，可她已经很努力了，还是做不好。

　　宋茜赶紧上前，把秀菊护在身后，拿起锅铲，快速翻炒着锅里的土豆丝，一边炒一边说：“娘，秀菊是第一次做饭，难免会出错，您别骂她了。我已经帮她改过来了，再加点调料，就能吃了。”

　　她往锅里加了点盐和醋，快速翻炒了几下，原本有些发黑的土豆丝瞬间变得有了食欲。

　　“你就惯着她吧！”张仙凤瞪了宋茜一眼，语气依旧不善，“我告诉你，宋茜，别以为你帮着她，她就能学会！像她这么笨的丫头，这辈子也别想嫁个好人家！”

　　“娘，秀菊只是没经验，多做几次就好了。”宋茜的声音很平静，“她已经很努力了，您就别再骂她了，再骂她，她更做不好了。”

　　张仙凤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宋茜已经把土豆丝炒好了，蒸的馒头也熟了，只好哼了一声，转身走出厨房：“赶紧把饭端出来，别让你哥等急了！”

　　厨房的门关上后，秀菊再也忍不住，扑到宋茜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嫂子，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我什么都做不好，娘肯定很嫌弃我……”

　　宋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傻丫头，你不笨，只是第一次做，没经验而已。谁一开始都做不好，嫂子第一次做饭的时候，比你还不如，炒的菜都糊了，还差点把锅烧了。”

　　秀菊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宋茜：“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宋茜笑了笑，“以后你多做几次，就熟练了。别跟娘对着干，她就是那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宋茜心里清楚，张仙凤根本没有豆腐心，只是不想让秀菊太过绝望），你顺着她点，她就不会骂你了。”

　　她顿了顿，又说：“在这个家里，我们都不容易。娘心里只有哥哥，只有彩礼，我们只能忍一忍，做好自己的事，别让她挑出毛病，才能少受点委屈。等你以后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手艺，就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就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秀菊点了点头，擦干眼泪，眼里有了一丝坚定：“嫂子，我听你的。我会好好学做饭，好好学手艺，以后不再让娘骂我，也不再让你担心。”

　　“好，嫂子相信你。”宋茜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一起努力，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把饭菜端到屋里，陈建业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土豆丝，尝了尝，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张仙凤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玉米糊糊，又夹了一口土豆丝，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却还是没给秀菊好脸色：“勉强能吃，下次再做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秀菊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吃饭。宋茜看着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秀菊的路还很长，在这个重男轻女、充满偏见的家里，她要学会隐忍，学会保护自己，才能一步步走下去。

　　饭后，秀菊主动收拾碗筷，走进厨房洗碗。她的动作依旧有些笨拙，却比之前认真了许多。宋茜走进厨房，想帮她，却被她拦住了：“嫂子，你歇着吧，我自己来。我要好好练习，下次一定做好。”

　　宋茜点了点头，看着秀菊认真洗碗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秀菊虽然胆小、笨拙，却很听话，也很努力。只要给她一点时间，一点鼓励，她一定能学会独立，学会保护自己。

　　窗外的风还在刮着，秋意越来越浓，可厨房内，却因为两个女人的相互扶持，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宋茜看着秀菊的背影，心里默默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保护好秀红、秀菊，还有远在赵家的秀兰，让她们少受点委屈，多一点希望，总有一天，能摆脱这个冰冷的牢笼，为自己活一次。

　　秀菊洗完碗，走出厨房，看到宋茜站在廊下，对着远方发呆。她走过去，轻声说：“嫂子，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今天肯定会被娘骂得更惨。”

　　宋茜回过神，笑了笑：“我们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以后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嫂子会一直帮你的。”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小院里，给梧桐树叶镀上了一层金色。秀菊看着宋茜温柔的笑容，心里充满了感激。她知道，在这个冰冷的家里，宋茜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会好好努力，不辜负宋茜的期望，也不辜负自己对未来的一点点憧憬。

　　而宋茜，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也充满了坚定。她知道，前路依旧艰难，张仙凤的刻薄、陈建业的麻木、重男轻女的社会环境，都是她们要面对的困难。可她不害怕了，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秀红、秀菊、秀兰，还有村里其他渴望改变命运的女孩子。只要她们团结在一起，只要她们不放弃希望，不放弃努力，就一定能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一定能为自己闯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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