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柳暗花明

　　糖巷的雨夜厮杀，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虽激起涟漪，却未能真正打破僵局。被擒获的两名“影武者”活口，比菊池更加顽固，在严酷的审讯下，只吐露出他们接到的确实是“蛰伏”指令，至于原因、上线是谁、下一步计划，皆咬死不答，最终一人趁守卫不备撞墙自尽，另一人也很快因伤势过重断了气。

　　线索似乎又断了。朝堂之上，因糖巷行动的动静，高廉等人再次上奏，弹劾贾瑄“行事酷烈，惊扰百姓，有损朝廷体面”。皇帝虽再次压下了奏章，但传递给贾瑄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催促与警示。

　　时间，在压抑中悄然流逝。阿二依旧在沿海情报分析小组协助整理文书，但经历了糖巷一夜，他变得更加沉默，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锐利与思索。他常常对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和残破的海图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画。

　　这天，他再次翻看那本《航海针经》，目光停留在那些星辰密码对应的海域坐标上。黑风岛……补给点……销赃网络……“四海船行”……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盘旋。他想起赵武师曾说过，再狡猾的狐狸，只要活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关键是找到它必须依赖的东西。

　　黑风岛的海盗，他们最必须依赖的是什么？除了粮食和武器，还有什么？茫茫大海上，他们如何确定方位？如何与陆地上的同伙联系？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航海针经》的扉页，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藏书印，印文是“漱石斋”。这个印记，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立刻起身，如同着了魔般，扑向那些堆积如山的、从黄皇商及其他关联府邸查抄的杂项文书。他不顾灰尘，疯狂地翻找着，眼神专注得吓人。同组的书吏惊讶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终于，在一本账册的封面内侧，他找到了一个同样的“漱石斋”印记！这本账册，记录的正是与“四海船行”的部分资金往来！

　　“漱石斋……”阿二喃喃自语，心脏狂跳。一个书斋的印记，同时出现在神秘的《航海针经》和黄皇商的账本上？这绝非巧合！

　　他立刻将这个发现禀报了沈主事。沈主事闻言，精神大振，立刻下令：“查！立刻全城排查，这个‘漱石斋’究竟是什么地方！是谁的产业！”

　　靖安司的力量再次高效运转起来。不到半日，消息传回：“漱石斋”是城南一家看似普通的书画铺子，兼营古籍修补，店主是个姓柳的老秀才，平日深居简出，与人无争。

　　柳！

　　糖巷暗哨临死前抠出的那个“柳”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贾瑄脑中的迷雾！

　　“立刻包围漱石斋！要快！注意，那柳秀才很可能身怀武功，或者铺内有机关暗道！”贾瑄霍然起身，眼中精光爆射。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书画铺子，很可能就是“影武者”乃至“主人”网络中的一个重要信息中转枢纽！

　　为避免打草惊蛇，贾瑄没有调动大队人马，而是亲自带着赵武师、阿二以及数名最顶尖的好手，扮作顾客，悄然靠近漱石斋。

　　铺子门面不大，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坐在柜台后，就着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一本古籍。听到门响，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看似慈祥的脸。

　　“几位客官，想看些什么？”柳秀才声音沙哑，带着老学究的迂腐气。

　　贾瑄目光如电，扫过铺内。书架林立，卷轴堆积，看似杂乱无章，但他敏锐地注意到，靠近内室门帘的一个书架，其书籍的摆放顺序，与《航海针经》中某种密码的排列规则隐隐对应。

　　“老人家，我们想找一本……《山海异闻录》，听说您这里有孤本。”贾瑄随意报出一个书名，脚步却看似无意地向内室方向移动。

　　柳秀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警惕，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笑道：“客官说笑了，小店里都是些寻常书籍，哪有什么《山海异闻录》的孤本……”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贾瑄动了！身形如鬼魅般欺近内室门帘！赵武师几乎同时暴起，直扑柳秀才！

　　“动手！”柳秀才脸上的慈祥瞬间化为狰狞，佝偻的身形猛地挺直，速度快得惊人，袖中滑出一柄细长的铁尺，直刺赵武师咽喉！与此同时，他脚下猛地一踩某块地砖！

　　“咔嚓！”机括声响，内室门帘后和侧面书架突然射出数支淬毒的弩箭！铺子的大门也轰然关闭，显然是想瓮中捉鳖！

　　“小心！”贾瑄挥剑格开弩箭，剑光闪烁，护住身后的阿二。阿二虽惊不乱，紧握“破风”，背靠墙壁，警惕地注视着混乱的战局。

　　赵武师与柳秀才战在一处，那柳秀才武功路数极其诡异，铁尺招式刁钻狠辣，竟与赵武师一时斗得难分难解。显然，他绝非常人！

　　“速战速决！抓活的！”贾瑄知道不能拖延，一旦让对方发出警报或毁掉证据，就前功尽弃了。他剑法骤然变得凌厉无比，配合赵武师，双战柳秀才。

　　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下，柳秀才很快落入下风，身上连中数剑，动作迟缓下来。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狠厉，猛地张嘴，似乎要咬破口中的毒囊！

　　“想死？没那么容易！”赵武师眼疾手快，一掌拍在他下颌，另一只手闪电般卸掉了他双臂关节，同时捏住其两颊，迫使他张开嘴，掏出了一枚小小的、散发着苦杏仁味的蜡丸。

　　柳秀才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瘫软在地，眼中只剩下死灰。

　　控制住柳秀才后，贾瑄立刻带人搜查内室。内室比想象中宽敞，墙壁上挂着不少字画，其中一幅巨大的《东海扬波图》引起了贾瑄的注意。画上的波涛走势，与石板航线上某些区域的描绘，竟有七八分相似！

　　他伸手在画上摸索，当触碰到画中一轮被乌云半掩的明月时，指尖感到一丝微不可察的凸起。他用力一按！

　　“嘎吱——”一声轻响，旁边一个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果然另有乾坤！”贾瑄精神大振，“赵师傅，你带两人看守此地，清理痕迹。阿二，随我下去！”

　　点燃随身携带的牛角灯，贾瑄当先，阿二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步下石阶。石阶不长，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密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放的不是书籍，而是一卷卷用油布包裹的卷宗，以及一些造型奇特的通信器材。

　　贾瑄快速翻阅着那些卷宗，越看越是心惊。这里面不仅详细记录了大量通过“四海船行”走私的违禁品清单、资金流向、贿赂官员的名单，还有许多来自东南沿海的军情动态、朝廷的调兵遣将信息！更有一份名单，上面罗列着数十个代号和其在京城的潜伏地址、联络方式——这赫然是一份尚未被完全启用的“影武者”潜伏名单！

　　而在桌子的暗格里，他们找到了一封尚未完全销毁的密信残片，上面的字迹是一种特殊的密码，但信纸的右下角，盖着一个清晰的、让贾瑄瞳孔骤缩的印章——

　　那印章的图案，正是一条扭曲的、与古老石板上极其相似的蛇形符文！而在符文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虽被烧毁大半，但残留的笔画依稀可辨：

　　“……主上……令……‘星坠’之前……‘门’……必开……”

　　“星坠”！“门”！

　　菊池的呓语，石板上的图案，在此刻与这枚印章和残存的指令，惊人地吻合了！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贾瑄握着那残片，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个“漱石斋”，这个柳秀才，果然是连接京城阴谋与归墟秘密的关键节点！

　　阿二看着那枚蛇形符文印章，心头莫名一悸，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仿佛那扭曲的蛇形正冰冷地注视着他。

　　贾瑄迅速将最重要的卷宗和那枚印章收起，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带着这至关重要的发现，他们迅速撤离了漱石斋，并将柳秀才秘密押回靖安司。这一次，他们终于抓住了一条实实在在的、通往迷雾最深处的尾巴！真正的较量，此刻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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