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暗流汇海

　　皇帝的密旨在黎明时分送达靖安司，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贾瑄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的紧绷状态。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肩上的担子重若千钧，不仅要与那未知的诡异存在抗衡，还要与时间赛跑。

　　他并未立刻大张旗鼓地行动，而是将自己关在签押房内，对着大周疆域图，特别是那片被标记为“归墟”的东南海域，久久凝视。脑海中飞速盘算着所需的一切：船只要足够坚固，能抵御远海风浪乃至可能的异常海况；人员必须绝对忠诚、武艺高强，更要心智坚韧，能应对超乎想象的挑战；物资补给需充足且耐存放；更重要的是，此行目的必须绝对保密，任何一丝风声泄露，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雷参将。”贾瑄唤来因伤留守、脸色依旧苍白的雷参将。

　　“大人！”

　　“你伤势未愈，此次远征不宜同行。但我有更重要的事交予你。”贾瑄目光沉静，“留守靖安司，配合沈主事，继续深挖‘影武者’余孽，监控朝中与赵王、苏文卿有牵连的官员动向。陛下虽已决断，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京中稳定，我等后方方能无忧。”

　　雷参将虽心有不甘，但也知责任重大，抱拳肃然道：“末将领命！定不负大人所托！”

　　紧接着，一道道密令从靖安司悄然发出。数名精干低调的吏员，持贾瑄手令，分赴津海卫、登州卫等几处核心水师驻地及将作监，以“试验新式海船、执行特殊护航任务”为由，秘密调集、改造船只，筹备远航所需的一应物资。所有流程皆绕过常规渠道，由皇帝内帑直接拨付银钱，力求迅捷且不引人注目。

　　人员的遴选更是重中之重。贾瑄亲自从靖安司内部、京营精锐以及东南水师中，筛选那些不仅武功高强、熟悉水性，更关键的是身家清白、经历战火考验、心志如铁的佼佼者。他需要的是能在绝境中依然保持战斗意志的战士，而非仅仅武艺出众的莽夫。每一个名字，他都反复斟酌，确保其可靠。

　　而关于阿二的安排，则让贾瑄思虑最久。这个少年身上的谜团太多，与那“归墟”、与“古神之语”的关联也太深。带他前去，无疑是携带了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甚至可能是引爆危险的导火索。但柳秀才的反应和阿二无意间念出的音节，又明确指向他是破解谜团、甚至可能影响仪式成败的关键“钥匙”。

　　最终，贾瑄做出了决断。他再次来到阿二居住的小院。

　　阿二正在赵武师的监督下练习一套新的呼吸法门，以平复因近日接连变故而有些起伏的心绪。见到贾瑄，两人立刻停下。

　　“大人。”阿二恭敬行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他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

　　贾瑄看着他已经逐渐褪去稚嫩、显出几分棱角的脸庞，开门见山：“阿二，我们即将进行一次远航，目的地，是东南极远之处的归墟。”

　　阿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归墟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冰冷的魔力，唤醒了他脑海中那些模糊而恐怖的记忆碎片。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嘴唇。

　　“此行凶险异常，远超你想象。我们要去阻止的，是柳秀才背后那些人企图进行的、一场可能引发滔天灾祸的仪式。”贾瑄语气凝重，“而你……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你可能在其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阿二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茫然：“我？公子……我……我能做什么？”

　　“现在还不清楚。但你的血，你偶尔能感知到的东西，甚至你无意中念出的‘古神之语’，都可能成为我们了解敌人、甚至是破解危局的关键。”贾瑄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所以，我决定带你同去。”

　　阿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片深海的黑暗与低语，是他潜意识里最深的恐惧。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贾瑄话锋一转，“留在京城，靖安司会给你安排一个安稳的职位，保你余生无忧。这是你应得的。”

　　院内陷入了沉默。赵武师抱着臂，面无表情，但目光始终落在阿二身上。

　　阿二的内心经历着剧烈的挣扎。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渴望安稳，渴望远离那些可怕的事物。但……他想起了贾瑄的信任与栽培，想起了赵武师的严厉与庇护，想起了那些在归墟之战中可能牺牲的、素未谋面的同袍，更想起了自己立下的、要守护这片给予他新生之地的誓言。

　　他紧紧攥住了腰间的“破风”短刃，冰凉的刀柄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抬起头，看向贾瑄，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清晰无比：

　　“公子，我去。”他深吸一口气，“我的命是公子给的，我的本事是公子和师父教的。如果……如果我的这点特殊，真的能帮上忙，能阻止灾难，那我……我不能躲在这里。我愿意去！”

　　贾瑄看着他眼中那份克服恐惧后显现出的决绝，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欣慰，也有沉重。他拍了拍阿二的肩膀：“好！不愧是我贾瑄看重的人。从今日起，你正式编入远征队伍，归赵师傅节制。”

　　“是！”阿二大声应道，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惧都吼出去。

　　赵武师也微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认可。

　　就在贾瑄紧锣密鼓筹备远征的同时，朝堂之上的暗流并未停息。苏文卿府邸的密室中，气氛比以往更加阴沉。

　　“贾瑄最近动作频频，津海卫、将作监都有异常调动，似乎在准备一次大规模的远航。”高廉沉着脸汇报，“但目的不明，所有信息都被严格封锁。”

　　万有禄擦着汗：“苏公，我们的船队损失惨重，黑风岛那边也暂时联系不上，会不会……贾瑄查到了什么，这是要直捣黄龙？”

　　苏文卿缓缓捻动着念珠，眼神阴鸷：“‘主人’已有指示，仪式将至，不容有失。贾瑄此举，不管目的为何，都必须阻止，至少……要拖延。”

　　他看向高廉：“继续发动言官，弹劾贾瑄滥用职权、耗费国帑、意图不明。不必指望能扳倒他，但要制造足够的噪音，牵制他的精力。”

　　他又看向万有禄：“动用我们在水师和沿途港口的所有暗线，密切关注贾瑄船队的动向，尽可能给他们制造麻烦，拖延他们的行程。必要时……可以动用一些‘非常’手段。”

　　“是！”两人齐声应道。

　　一张无形的网，开始在看不见的地方，向着贾瑄和他的远征船队悄然罩下。陆地上的暗流，与即将奔赴的深海漩涡，仿佛在冥冥中交织在一起。

　　一个月后，一切准备就绪。三艘经过特殊加固、配备了最新式弩炮和充足给养的舰船，悄然停泊在津海卫一处偏僻的军港。五百名精挑细选出的远征队员，包括贾瑄、赵武师、阿二，以及数名精通航海、医术、密码破译的专家，全部到位。

　　没有誓师大会，没有送行人群。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船队升起风帆，借着夜色和潮水的掩护，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驶离港口，融入了茫茫的黑暗之中。

　　他们的目标，是那片传说中吞噬一切的归墟，是那场关乎命运的未知决战。而身后的京城，灯火阑珊，暗流依旧，等待着他们的，或许是凯旋的捷报，也或许是……永久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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