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深海低语

　　船队离开津海卫，最初几日，航行还算顺利。海风鼓荡着风帆，战舰劈波斩浪，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贾瑄下令采取远洋航线，尽可能避开繁忙的商路与常规巡逻区域，以免行踪泄露。天空湛蓝，海鸥翱翔，若非肩负着沉重的使命，这几乎可算是一次壮阔的远航。

　　阿二站在“斩浪”号的甲板上，这是他第一次乘坐如此巨大的战舰深入远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努力适应着船只的摇晃，按照赵武师的指点，观察海流、云彩的变化，学习辨识简单的航海图。他腰间那柄“破风”短刃，在阳光下偶尔反射出一点寒光，提醒着他此行的凶险。

　　贾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舱内，与几位核心人员反复研究那块黯淡的“星核”石板和从漱石斋缴获的海图。石板上那条指向归墟之眼的航线，在进入深海后，开始显示出其诡异之处——它并非直线，而是要求船队不断调整方向，避开一些海图上并未标注、但根据石板纹路提示存在的危险区域，如巨大的暗流漩涡、磁场异常区等。

　　“这石板，果真神异。”随行的前钦天监犯官，如今被秘密征召的魏老先生感叹道，“若非有此指引，我等贸然深入，只怕早已船毁人亡。”

　　然而，随着航程的深入，周遭的环境开始悄然发生变化。海水的颜色从蔚蓝逐渐变为深蓝，继而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色泽。天空也不再总是晴朗，时常被低垂的、铅灰色的云层笼罩，阳光难以透射，整片海域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更让人不安的是，那原本只是在归墟边缘感受过的、若有若无的低沉嗡鸣，开始隐隐约约地传来。起初极其微弱，仿佛错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如同某种庞大无比的生物在深海之下缓慢而规律地呼吸、心跳，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试图搅乱心神。

　　船员们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反应。有些人变得焦躁易怒，有些人则沉默寡言，夜晚的噩梦也愈发频繁。随船医师配发了安神的药物，但效果有限。

　　“紧守心神！运功抵抗！”赵武师时常在甲板上巡视，以内力发出低喝，帮助那些心神摇曳的船员稳定情绪。他的内力深厚，尚且能抵御，但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凝重。

　　阿二对这股嗡鸣声的感受尤为奇特。它并未让他感到太多不适，反而……有种模糊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听过类似的声响。有时在夜深人静时，他甚至会无意识地模仿那嗡鸣的节奏进行呼吸，体内那股沉寂的“古血”似乎也随之微微波动。但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是将这种感觉深深埋藏在心底。

　　航行的第十五日，船队根据石板指引，驶入了一片被稀薄灰色雾气笼罩的海域。能见度急剧下降，罗盘指针开始出现轻微的、不规律的摇摆。那低沉的嗡鸣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甚至隐隐夹杂着一些难以分辨的、仿佛无数人窃窃私语般的杂音。

　　“大人，此地诡异，需加倍小心。”航海官紧张地提醒贾瑄。

　　贾瑄点头，下令各船减速，加强了望，所有弩炮处于待发状态，船员刀剑出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雾气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负责探路的“逐电”号突然发出了警戒的旗号！

　　“有情况！前方发现不明船影！”

　　贾瑄立刻赶到船头，透过浓雾，隐约看到前方海面上，漂浮着几艘破败不堪的船只残骸。那些船只样式古老，并非大周制式，船体上覆盖着厚厚的海藻和贝壳，仿佛已在海上漂浮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一些残骸的桅杆或船舷上，似乎依附着一些惨白色的、人形的影子，随着海浪轻轻晃动。

　　“是……是幽灵船吗？”一名年轻的水手声音发颤。

　　就在此时，那一直存在的低沉嗡鸣和窃窃私语声，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尖锐，更加充满恶意！雾气仿佛也活了过来，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向着三艘战舰缠绕而来！

　　“稳住！是幻象！紧守灵台！”贾瑄运足内力，声如洪钟，试图唤醒那些眼神开始迷离的船员。

　　然而，效果甚微。一些心智稍弱的船员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对着空无一物的海面挥舞刀剑，或者跪地哭泣。就连“破风”号和“逐电”号上，也传来了骚动和惊呼声。

　　阿二只觉得脑海中那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对他说话，诱惑、恐吓、哀嚎……他用力捂住耳朵，但声音却直接响彻在脑海深处。他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眼前的雾气开始扭曲，仿佛化作了张牙舞爪的鬼影。

　　就在这时，他腰间那柄“破风”短刃，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刀柄传入他体内，让他混乱的脑海为之一清！

　　同时，他感到怀中那块贾瑄交给他暂时保管、用于感应联系的“星核”石板碎片（为安全起见，主体由贾瑄保管，阿二持有一小块碎片），也传来一丝微弱的、与“破风”同源的冰凉触感。

　　这两股气息交织，仿佛在他体内形成了一道薄弱的屏障，勉强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袭。

　　他猛地看向那些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幽灵船”和惨白影子，一种莫名的直觉涌上心头——这些东西，并非实体，而是这片海域残留的、被那深渊存在扭曲的怨念和精神力量的显化！

　　“公子！”阿二强忍着不适，冲到贾瑄身边，大声喊道，“这些东西是假的！是……是声音和雾气搞的鬼！要用更大的声音，或者……或者能镇定心神的东西！”

　　贾瑄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下令：“擂鼓！吹号！所有能发出巨大声响的东西，都给本官弄出动静来！”

　　“咚！咚！咚！”沉闷而巨大的战鼓声敲响！

　　“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划破迷雾！

　　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与那诡异的精神低语正面冲撞！雾气剧烈地翻腾起来，那些“幽灵船”和惨白影子在声波中开始扭曲、变形，仿佛水中倒影被投入了石子。

　　同时，贾瑄运转内力，朗声诵念起一段靖安司内传承的、具有清心宁神效用的道家口诀。声音不高，却凝而不散，蕴含着浩然正气，如同春风化雨，悄然安抚着船员们受创的心神。

　　赵武师等人也纷纷效仿，或以内力长啸，或诵念各自熟悉的静心法门。

　　在物理声浪与精神力量的合力冲击下，那诡异的低语和幻象终于开始消退。雾气渐渐变得稀薄，那些“幽灵船”和惨白影子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最终消失不见。海面上，只剩下三艘战舰和惊魂未定的船员。

　　危机暂时解除，但每个人都心有余悸。这尚未真正抵达归墟核心，便已遭遇如此诡异莫测的攻击，前路的凶险，可想而知。

　　贾瑄看着脸色苍白但眼神恢复清明的阿二，心中若有所思。刚才阿二的提醒和其身上“破风”与石板碎片的异动，再次印证了他与这片海域非同寻常的联系。

　　“清理甲板，救治伤员，统计情况。”贾瑄沉声下令，目光投向东南方那更加深邃、仿佛隐藏着无尽秘密的海洋深处，“我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船队调整队形，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更加深重的警惕，再次驶入茫茫迷雾之中。而那深海的低语，虽暂时退去，却仿佛仍在看不见的深处，等待着下一次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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