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网织四海

　　陈远笔下的网状图，并非一时兴起的涂鸦，而是他野心的蓝图，是他应对这个千年未有之变局的战略总纲。墨迹未干，他便将其化为雷霆行动。

　　面对沙俄在谈判桌上的贪婪，陈远不再仅仅依赖于左宗棠的军事威慑。他授意胡雪岩，通过“西北拓垦商社”，暗中与伊犁河谷内对俄人统治不满的蒙古、哈萨克部族首领接触，以盐、茶、布匹和少量精良武器（由制造局提供的老式火器改进型）为交换，建立了一条隐秘的情报渠道和抵抗网络。这些部族零星但持续的骚扰，让俄军不堪其扰，进一步动摇了其长期占据的信心。

　　同时，陈远向朝廷上了一道《请设新疆行省并开办矿业以固边防疏》。他详细阐述了在新疆建省、移民实边、系统开发矿产（尤其是塔尔巴哈台地区的金矿和石油）对于巩固西北、充实国库的长远意义。这份奏疏，将伊犁问题的解决，从单纯的外交博弈，提升到了国家战略开发的高度，其视野之宏大，令朝中不少有识之士为之动容。利益，永远是最好的驱动力。当朝臣们意识到新疆不再是需要不断输血的负担，而可能是一座巨大的宝库时，对俄强硬的声音自然占据了上风。

　　基于杨芷幽的预警和李铁柱的情报，陈远对日本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级别。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加强台湾防务。一方面，他密令李铁柱，利用商行名义，尝试从美国或德国引进中小型军舰的设计图纸和建造工程师，为未来自主建造真正的海军主力舰做准备。另一方面，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关键的跳板——**朝鲜**。

　　他再次上书，这次不再空谈“影响力”，而是提出了一个具体得多的方案：以“协助藩属抵御外侮、编练新军”为名，派遣一个由讲武堂优秀毕业生和制造局技术人员组成的军事顾问团前往朝鲜，并“象征性”地援助一批“远火一式”（早期型号）步枪和弹药，帮助朝鲜王室编练一支数千人的禁卫新军。他甚至准备好了人选——一位与李鸿章派系关系较浅、但能力出众且对陈远颇为钦佩的湘军旧将。

　　此举一石二鸟：既能在日本势力渗入朝鲜之前抢先布局，又能将自己的触角延伸至这个战略要地，打破李鸿章对朝鲜事务的传统影响力。

　　面对淮系的金融攻击，陈远决定不再被动防守。他与胡雪岩闭门长谈三日，抛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发行 **“北洋工业建设债券”** 。

　　与以往依靠官府信用或商业抵押的债券不同，这份债券将以“通商银行”和“西山制造局”的联合信用为基础，以未来直隶、山西新开发工矿的预期收益为担保，面向全国募集资金，专门用于支持制造局体系的产业扩张和技术研发。这是一种近乎于现代企业债券的金融创新。

　　为了吸引投资，陈远更是抛出了一个诱饵：债券持有人，未来可以优先获得制造局旗下工厂生产的新型民用产品（如改良纺织机、抽水机等）的购买权或代理权。

　　此议一出，天下哗然。守旧派斥之为“与民争利，败坏纲常”，但嗅觉敏锐的商人，尤其是与制造局已有业务往来的实业家，却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胡雪岩以其无与伦比的商业信誉全力兜售，晋商、徽商资本闻风而动，债券认购异常踊跃。一条相对独立于朝廷财政和传统钱庄的、专属于陈远体系的融资渠道，初步打通。

　　与此同时，陈远指示冯墨，加速对杨芷幽送来那份铁甲舰图纸的研究，并开始小规模试制其中涉及的某些关键特种钢材和蒸汽轮机部件。他知道，真正的海权，最终要靠钢铁巨舰来扞卫。

　　额驸府内，灵汐的腹部日益隆起，她以惊人的智慧和韧性，将府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同时巧妙地周旋于皇室贵胄之间，为陈远化解了不少潜在的敌意。她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运用温柔的力量，来巩固丈夫那看似坚硬如铁的权力基座。一次，某位亲王福晋在闲聊中试探陈远对某位官员的看法，灵汐只是微笑着将话题引到了新进的江南刺绣上，轻描淡写间便化解了一次可能的政治陷阱。陈远看在眼里，感念在心，那份因政治而结合的婚姻，在共同的奋斗与守护中，滋生出愈发深厚的信任与亲情。

　　而对于杨芷幽的再次来信，陈远的回信则更加务实。他详细分析了南洋局势，建议她可以尝试与正在向东南亚扩张的德国资本接触，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寻找生存空间。他随信附上了制造局关于橡胶在密封、减震方面潜在用途的研究笔记，并提出了一个设想：能否在南洋尝试建立标准化的橡胶种植园，为未来可能的需求做准备？他没有承诺任何具体的援助，却提供了一条基于利益和长远布局的合作思路。这既是帮助，也是一种将她更深地纳入自己战略网络的尝试。

　　当陈远再次站在那幅巨大的舆图前，看着上面新标注出的、连接西北、东南、朝鲜、上海、南洋乃至隐约指向更远西方的线条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力量。

　　西北的矿产、东南的海权、朝鲜的跳板、上海的金融、南洋的支点、京城的权柄……这些节点，正被他用军事、外交、经济、技术的丝线，一点点地串联起来。

　　恭亲王的猜忌、李鸿章的敌意、列强的觊觎、旧势力的阻挠……所有这些，都像是试图吹破这张网的狂风。

　　但他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这张网，要么承载着他驶向理想的彼岸，要么，就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传令，”他沉声对身后的亲卫吩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按计划行事。西北加快勘探，东南顾问团即刻筹备，债券发行事宜，由胡先生全权负责。”

　　网已织就，是时候，迎风张开了。这艘由他亲手打造的、集合了旧时代精华与未来火种的巨舰，即将驶入更加广阔，也更加凶险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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