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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新来的娃不说人话,说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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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竹门吱呀裂开条缝时,雨刚停。

  青石板上的水洼里还浮着槐花瓣,被风一推,就撞向小满沾着泥的胶鞋尖。

  这孩子缩在白芷身侧,校服袖口短了一截,露出的手腕细得能数清骨节。

  他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可眼睛却滴溜溜转,像只被暴雨打湿的小麻雀,每道目光都像在数:门闩、门槛、墙角的蚂蚁窝——最后定在惊云身上。

  老猫原本卧在碑前打盹,银毛被雨洗得发亮。

  此刻它耳朵突然竖成两把小银剑,尾巴尖绷得笔直。

  小宇啃着玉米饼的动作停了,桃桃刚捡起的布兔子掉在地上,连总躲在我藤椅后的阿木都攥紧了衣角——他们都听见了那串低鸣,像风穿过破窗棂,嗯—嗯—嗯—,节奏忽快忽慢,像在敲一面漏了洞的鼓。

  小满,这是姐姐摇芽。白芷蹲下身,声音轻得像哄窝里的雏鸟。

  她伸手要碰孩子的肩,却在离他半寸的地方停住——小满猛地瑟缩,低鸣的节奏陡然加快,像敲急了的梆子。

  摇芽的蓝布裙掠过水洼。

  她没说话,只是蹲下来,把掌心贴在自己胸口。

  我见她的心跳透过布料微微起伏,一下,两下,和晶核碑晨间共鸣的波形一模一样。

  然后她轻轻把那只手按在小满耳边。

  低鸣突然断了。

  孩子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雨珠。

  他的眼睛很黑,黑得能映出摇芽发辫上那片新别上的槐叶。

  接着他张了张嘴,哼出一声:嗯——,尾音像被春风托着,轻轻扬起。

  是晶核的节奏。

  小宇最先了一声,玉米饼渣子喷了半襟。

  桃桃捡起布兔子蹦过来,阿木从藤椅后探出半张脸,手指绞着我棉袄的毛边——他们都听出来了,这不是乱响,是和碑说话呢。

  惊云的尾巴慢慢松开。

  它走过来,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小满的手背。

  孩子颤了颤,却没躲开,低鸣的节奏里多了丝甜津津的颤音,像灶房新熬的桂花糖。

  他这不是失语。白芷的声音从里屋飘出来。

  我见她站在档案柜前,泛黄的纸页在她指尖翻动,三年前老城区火灾,他父母...没了。

  邻居说,他被锁在阁楼整整三年。她的指尖停在某页,楼下有个耳聋的张阿婆,每晚九点敲墙——三长两短,报平安。

  我见自己的轻轻一颤。

  原来这孩子不是忘了说话,是把人类的语言和恐惧、饥饿、黑暗缠成了一团乱麻,唯独记住了声音=安全。

  他听得见的,比我们多。孵寂的声音像片落在水面的月光。

  他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怀里的蛋裂得更开了,金光从缝隙里漏出来,裹住小满发颤的肩头。

  孩子突然转头看他,低鸣里多了个清亮的高音,像鸟雀扑棱翅膀。

  孵寂笑了,金发在风里晃了晃:他在数,有多少种声音在呼吸。

  那晚摇芽没教小满说话。

  她搬来竹梯,在灶台边挂了串铜铃;蹲在井沿,放了个陶哨;又敲开鼠族客厅的砖缝,铺了张紧绷的鼓皮。你哼,它们应。她摸着小满的头说,就像阿婆敲墙时,你在阁楼里应。

  第一天,小满缩在灶台下哼咚—咚—,铜铃撞出两个音;第二天他蹲在井边哼呜—呜—,陶哨咻——拖出长调;第三天鼠洞传来咔嗒咔嗒,他趴在砖缝前哼出哒—哒—哒,老皮的小孙子们吱溜吱溜踩着鼓皮,竟真的敲出了三拍。

  第七夜起风了。

  我见月亮被云遮住一半,槐树叶在风里沙沙响。

  小满突然从草垛里钻出来,赤着脚跑到槐树下。

  他仰起头,对着树干哼出一串急促的旋律,像雨打芭蕉,又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惊云的毛地炸起来。

  它箭一般冲向第一井眼,前爪疯狂刨着泥,银毛上沾了土,也顾不上抖。

  摇芽举着灯跑过去,白芷抄起铁铲,连孵寂都抱着蛋跟过来。

  泥块飞溅的声音里,我到了焦糊味。

  那是种渗进骨头里的气味,像被火烧过的棉布,混着铁锈。

  当铁铲挖到半块硬邦邦的东西时,小满突然扑过去,手指抠进泥里,指甲缝渗出血珠也不管。

  是本烧焦的日记本。

  摇芽用袖口擦去封皮上的泥,露出半行字:我是李医生,他们要把孩子做成容器......救......后面的字迹被烧得蜷曲,却和三年前周医生用血写在墙上的容器计划一模一样。

  小满的低鸣突然变了。

  这次不是节奏,是带着哭腔的抽噎,一声接一声撞进我里。

  我见他小小的身影在记忆里重叠——阁楼的木梁上结着蛛网,他蜷在草堆里,听着楼下阿婆的墙声,听着远处传来的尖叫,听着有人说这孩子耳朵灵,正好。

  你说得够清楚了。摇芽跪下来,把他沾着泥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们都听到了。

  月光从云里钻出来,照在日记本的焦痕上。

  小满突然抬起头,喉结动了动。

  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擦过,却比任何晨钟都清晰。

  他没看白芷,没看摇芽,甚至没看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红薯粥——他径直走向灶房,脚步有点晃,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兽。

  孵寂不知何时盛好了粥。

  他把碗递过去时,怀里的蛋地裂开道新缝。

  我见蛋壳里传出声极轻的好孩子,像春风吹过发梢。

  小满捧碗的手顿了顿,低头吹了吹浮在粥上的米粒,然后小口小口喝起来。

  风穿过林梢,绕过晶核碑。

  我见碑上的陈丰·听语人被月光镀了层银,那些年听过的声音在晶核里转着圈,最后轻轻落在小满捧碗的手上——他的手指还沾着泥,却把碗捧得那么稳,像捧着颗刚从土里扒出来的、带着暖热的种子。

  后半夜起雾了。

  我见孵寂抱着蛋坐在灶房门口,金发沾了露水,在雾里像团模糊的光。

  蛋壳的裂缝里漏出点橘色,和灶膛里未熄的炭火遥相呼应。

  他望着小满睡熟的草垛,轻声说了句什么,风卷着雾,把那话揉碎了送进我——

  清明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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