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读书人那是另外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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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阁直房里的算盘声稀疏了一些。

  李四水抱着一摞半人高的账册,呼哧带喘地挪到书案前。

  “砰。”

  账册砸在桌上,震得茶杯盖子跳了一下。

  两只手撑着桌沿,眼珠子里全是血丝。

  “班头,这数不对。”

  叶长安正用小刀削着一个梨,果皮连成一长串,没断。

  “哪不对?”

  他把削好的梨递给李四水。

  李四水没接,只是急得抓耳挠腮。

  “哪都不对。”

  他随手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指着被朱笔圈出来的一行。

  “这是弘文馆去年的文房损耗。”

  “墨锭,三千块。”

  “宣纸,五万刀。”

  “狼毫笔,一千二百支。”

  李四水咽了口唾沫,声音拔高了几分。

  “班头,弘文馆满打满算,在册的学子加先生,不过三百人。”

  “平均下来,一人一天要用掉十张纸,磨秃半根笔。”

  “这哪是写字,这是拿纸糊墙,拿墨汁洗澡。”

  叶长安咬了一口梨,脆响。

  “接着说。”

  “还有这伙食补贴。”

  李四水又翻开另一本,手指头在那行数字上戳得咚咚响。

  “按人头算,每人每月补贴伙食费五两银子。”

  “五两啊!”

  李四水伸出一个巴掌,在叶长安眼前晃了晃。

  “我在蓝田县吃食堂,顿顿有肉,一个月也才二两。”

  “这帮读书人是吃龙肝还是喝凤髓?”

  “而且账目上写的采购全是‘精肉’、‘活禽’。”

  叶长安嚼着梨肉,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他把账册拿过来,扫了一眼。

  字迹工整,印章齐全,手续挑不出半点毛病。

  “也许人家读书辛苦,费脑子,吃得好点也应该。”

  叶长安把梨核扔进废纸篓,抽出帕子擦了擦手。

  “不,班头。”

  李四水神色严肃,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清单。

  “这是我让二狗去查的西市肉铺流水。”

  “给弘文馆送肉的那家铺子,进货单上全是牛肉。”

  “大唐律法,耕牛不得私宰,只有老死、病死的牛才能报备售卖。”

  “那家铺子每天送去弘文馆的一百斤肉,全是见不得光的私宰牛。”

  李四水压低了声音。

  “读书人讲究‘君子远庖厨’,更讲究仁义。”

  “谁家正经读书人,天天躲在书院里大口吃牛肉?”

  叶长安的动作停了。

  他把帕子叠好,塞回袖子里。

  “牛肉。”

  叶长安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外面的雪还在下,把长安城盖得严严实实。

  “有意思。”

  叶长安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拿朝廷的钱,养一帮这么能吃的‘读书人’。”

  “走。”

  叶长安回过头,抄起挂在衣架上的大氅。

  “去看看这帮君子。”

  ……

  萧府,暖阁。

  地龙烧得有些热,萧瑀只穿了一件单衣,手里拿着那本被退回来的“御”字账册。

  他翻了两页,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好小子。”

  萧瑀把账册合上,随手扔在桌上。

  “算他识相。”

  张远站在一旁,弓着身子给萧瑀倒茶。

  “相爷,那小子把这烫手山芋扔给咱们,说是让您自己去跟陛下解释。”

  “解释?”

  萧瑀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

  “这还需要解释吗?”

  “只要他不查,这就不是罪证,是陛下对咱们的‘恩宠’。”

  “他把账册送进宫,就等于告诉陛下,他叶家不敢碰皇家的私事。”

  “这就够了。”

  萧瑀喝了一口茶,神色惬意。

  “年轻人嘛,看着凶,真碰到硬茬子,还是懂得明哲保身。”

  “那弘文馆那边的账……”

  张远有些迟疑。

  “放心。”

  萧瑀摆了摆手,一脸的不屑。

  “那边的账,做得比兵部还干净。”

  “每一笔都有出处,每一笔都有人认领。”

  “他叶长安就是把算盘打烂了,也只能算出咱们读书人费纸费墨。”

  “只要他不扒开那层皮,他就永远是个只能看账本的账房先生。”

  萧瑀放下茶盏,看着窗外的飞雪。

  “让他查。”

  “查得越细,他越会发现,这文官的底蕴,不是他那点小聪明能撼动的。”

  ……

  弘文馆对面,有一家卖羊汤的小铺子。

  铺子不大,搭了个棚子,四面漏风。

  叶长安坐在最角落的一张桌子上,面前摆着一碗没怎么动的羊杂汤。

  他没穿官服,一身青布棉袍,看着像个逃学的富家公子哥。

  郭开山坐在他对面,两条长腿憋屈地缩在矮桌底下。

  “这汤不错,少爷你不喝?”

  郭开山端起碗,呼噜喝了一大口,满脸陶醉。

  “喝你的。”

  叶长安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嗑得咔嚓响。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弘文馆那扇朱红的大门。

  门口站着两个守卫,没穿甲胄,穿着青衫,手里拿着长棍。

  “老郭。”

  叶长安吐出一片瓜子皮。

  “你看那两个看门的。”

  郭开山抬头扫了一眼。

  “下盘很稳。”

  他放下碗,抹了一把嘴上的油。

  “站了半个时辰,脚后跟没离过地,身子没晃过一下。”

  “一般人站这么久,早该换腿承重了。”

  正说着,大门开了。

  几个穿着儒衫的“学子”走了出来。

  他们手里抱着书,说说笑笑,看着挺斯文。

  叶长安眯起眼。

  “看那个穿灰衣服的。”

  叶长安下巴抬了抬。

  那人正跨过门槛。

  动作很大,腿抬得高,落地轻。

  这是常年走山路、练轻功留下的习惯。

  旁边一人跟他说话,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人的肩膀下意识地一沉,手肘往后缩了半寸,那是拔刀的前奏。

  虽然很快就掩饰过去,变成了整理衣领。

  但没逃过叶长安的眼睛。

  “那个手。”

  郭开山也看出了门道,眼睛亮了。

  “虎口全是茧子,食指关节粗大。”

  “那是练刀练出来的,还是那种重刀。”

  郭开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少爷,这哪是读书人啊。”

  “这分明是一窝没带刀的土匪。”

  叶长安把手里的瓜子扔回盘子。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

  “走后门。”

  两人绕过街角,钻进弘文馆后面的一条窄巷子。

  巷子里堆满了杂物,还有几个半人高的大木桶,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那是倒泔水的桶。

  叶长安没嫌脏。

  他走到一个木桶前,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

  在桶里搅了搅。

  剩饭剩菜翻涌上来,味道更冲了。

  郭开山捏着鼻子。

  “少爷,您这是要视察伙食?”

  叶长安没理他。

  树枝突然碰到了一块硬东西。

  他手腕一挑。

  哗啦。

  一块巴掌大的肉块被挑了出来,啪的一声掉在雪地上。

  肉是生的。

  带着血丝。

  这还没完。

  叶长安又挑出来几块。

  全是半生不熟的牛肉,切得很大块,根本不是为了细嚼慢咽,而是为了填饱肚子。

  “这肉上只有牙印,没有刀切的痕迹。”

  叶长安蹲下身,用树枝拨弄着那块肉。

  “这是直接拿手抓着啃的。”

  他站起身,把树枝扔进桶里。

  “读书人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这帮人,吃得比狼还野。”

  叶长安转过身,看着那堵高高的围墙。

  墙内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念的是《论语》。

  “之乎者也念得挺响。”

  叶长安冷笑一声。

  “但这肚子里装的,全是生肉和杀气。”

  郭开山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少爷,要不要叫兄弟们把这儿围了?”

  “不急。”

  叶长安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的光。

  “抓贼要抓脏,捉奸要捉双。”

  “光凭这桶泔水,萧瑀可以说那是喂狗的。”

  “既然他们爱演读书人。”

  “那咱们就给他们出几道‘题’。”

  “看看这帮拿刀的手,能不能握得住笔。”

  叶长安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转身往巷子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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