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鏖战第二日——箭雨与弹幕（上）

　　黎明的曙光尚未完全驱散塞外的寒意，榆林城外的空气却已因肃杀而凝滞。经历了昨日试探性的挫败，清军大营中燃起的不是谨慎，而是被点燃的怒火与更加炽盛的征服欲。战鼓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低沉而有力地擂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阿济格全身披挂，立于高大的战车之上，目光阴鸷地盯着远处那片依旧沉默的铁灰色阵地。昨日的炮击像一根刺，扎在他骄傲的心头，他要用今日的雷霆万钧，将这根刺连同那片阵地一起，彻底碾碎！

　　“传令！”阿济格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蒙古两翼游弋抛射，压制敌军壕堑！汉军旗步甲、汉军旗弓手，给本王稳步推进，仰射重箭，覆盖他们的阵地！我要让他们在箭雨下抬不起头！骑兵待命，一旦敌军阵线动摇，立即给本王冲进去，碾碎他们！”

　　“喳！”

　　命令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霎时间，清军庞大的阵营动了起来，如同缓缓展开的死亡之翼。

　　黑云压城，箭矢蔽日

　　战鼓节奏陡然加快，变得急促而激昂！

　　“呜嗷——！”

　　伴随着野性的呼号，数以万计的蒙古轻骑如同决堤的洪流，从清军本阵两翼汹涌而出。他们并不直接冲向壕沟，而是在青鸾军阵地前沿之外一定距离，沿着平行的方向开始疯狂地奔驰绕圈。马蹄声汇聚成沉闷的雷鸣，卷起的尘土如同黄色的帷幕。

　　就在这高速移动中，蒙古骑兵们展现出了他们精湛的骑射技艺。他们双脚紧紧扣住马镫，上半身在马背上灵活扭转，一张张硬弓被拉成满月！

　　“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破空之声瞬间压过了马蹄声！无数的箭镞如同飞蝗般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令人心悸的抛物线，带着死亡的尖啸，朝着青鸾军的堑壕区域覆盖下去！这箭雨并不追求精准，追求的是无差别的、持续不断的饱和打击，意图用钢铁的暴雨，将壕沟里的守军死死压制，剥夺其反击的能力。

　　几乎同时，清军本阵前方，厚重的步兵队列开始如山岳般向前移动。身着棉甲的汉军旗步甲，手持盾牌和重兵器，如同移动的城墙；而数量众多的汉军旗弓手，则夹杂在步甲之间或紧随其后。他们进入一定距离后，在军官的号令下，齐齐停下脚步，张开了手中的强弓硬弩，四十五度角仰向天空！

　　“放！”

　　“嗡——！”

　　又是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响！比蒙古骑射更为沉重、力道更强的重箭，如同一片死亡的乌云，升上更高的天空，达到顶点后，带着更加凌厉的势能，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向青鸾军的阵地！这些重箭足以射穿普通的盾牌和皮甲，对隐蔽在壕沟中的士兵威胁极大。

　　刹那间，青鸾军阵地的上空，仿佛被两层死亡的阴云所笼罩。箭矢坠落时发出的“夺夺”声、撞击在铁盔和盾牌上的“叮当”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闷哼与惨叫声，瞬间成为了战场的主旋律。天空为之昏暗，日光为之失色！

　　沉默火山，烈焰喷涌

　　面对这遮天蔽日的箭雨，青鸾军的阵地，依旧保持着令人心悸的沉默。大部分士兵都紧紧贴着壕壁，举起随身携带的蒙皮木盾或挖掘用的铁锹，尽可能缩小暴露面积。军官们在壕沟内猫着腰快速穿行，低声嘶吼着：“稳住！都给老子稳住！低头！举盾！”

　　然而，这沉默并非怯懦，而是在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

　　核心指挥位置上，沈正阳身披普通将领的甲胄，亲自立于一面加固的了望哨位之后，箭矢不时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甚至有几支重重钉在他身旁的土垒上，尾羽剧颤，他却岿然不动，目光冷静地透过观察孔，注视着清军步兵的推进距离。

　　当黑压压的汉军旗步甲和汉军旗弓手进入某个致命区域时，沈正阳眼中寒光一闪，对身边的传令兵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

　　“打！”

　　代表开火的赤红色旗帜，在硝烟尚未弥漫的阵地上骤然升起！

　　下一刻，那片沉默的“铁灰色”阵地，仿佛一座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

　　首先发出怒吼的，是位于阵地后方的炮兵团！

　　“轰！轰！轰！轰——！”

　　超过五十门各型火炮次第轰鸣！实心铁弹、霰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砸进正在稳步前进的清军步兵队列之中！炮弹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被高高抛起，整齐的队列瞬间被犁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色空缺！尤其是霰弹的覆盖射击，如同死神挥舞的镰刀，在近距离成片地扫倒清军弓手！

　　几乎在炮声响起的同时，前沿堑壕中，经历了严格训练的青鸾军火铳兵们，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口令下，猛地探出身来！

　　“第一排——放！”

　　“砰！”一片密集的白烟升起，铅弹如同暴风雨般泼向已经进入射程的清军步弓手！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三段击战术流畅运转！硝烟迅速弥漫开来，刺鼻的火药味盖过了血腥气。尽管头顶箭雨依旧倾泻，不断有火铳手中箭倒地，但后排的士兵立刻面无表情地补上空位，机械而精准地执行着装填、瞄准、射击的命令。他们的脸色或许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手臂稳如磐石。

　　双方的远程火力，在这片狭窄的战场上，展开了最原始、最残酷的对决！箭矢的尖啸与火铳的轰鸣交织成一曲死亡交响乐，硝烟与尘土混合，让天空变得更加昏暗。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鲜血浸透了干燥的黄土，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惨烈无比的胶着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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