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家

　　若叶晴戴着耳机，目光专注地落在面前几块闪烁着不同波形和参数数据的屏幕上。

　　推子在他手指下平稳地移动，细微地调整着人声与伴奏的平衡，确保主唱清澈的声线不会被激昂的吉他淹没。

　　舞台上的乐队正进行到副歌部分，观众席传来的欢呼声如同潮水，透过厚厚的隔音门，只剩下模糊的闷响。

　　这是他今晚负责调音的最后一场演出了。

　　耳机里的音乐逐渐走向尾声，在一声有力的终音和弦后，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若叶晴缓缓将主推子拉下，确认所有通道静音，设备状态正常，然后才摘下了耳机。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

　　他看了一眼控制台上的电子钟。

　　时间刚好。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耳机挂好，关闭了不必要的设备电源，他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走了出去。

　　后台走廊里还残留着演出的余温，偶尔有工作人员或乐手匆匆走过。

　　他避开人群，径直走向员工出口。

　　推开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夜晚微凉的空气包裹了他，驱散了控制室里的沉闷。

　　街灯将橘黄色的光晕投洒在寂静的巷弄里。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倚靠在对面墙边的身影。

　　浅绿色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穿着月之森高中部的制服外套。

　　她微微低着头，路灯在她脚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安静的影子。

　　若叶睦。

　　她感觉到了他的出现，抬起头来。

　　淡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若叶晴穿过小巷，走到她面前。

　　睦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在他略显疲惫的眉眼上，轻声开口：

　　“结束了？”

　　晴点了点头。

　　他拿出速写本和笔，借着路灯的光线写道：

　　【等很久了？】

　　睦摇了摇头：

　　“刚来。”

　　晴知道这不一定是真话，但他没有追问。

　　他收起本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回家的方向。

　　睦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两人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距离新学期正式开学还有十几个小时，街道上比平时多了些穿着不同校服、享受着最后假期尾声的学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淡淡焦虑的特殊气息。

　　沉默走了一段路，穿过一个红灯后，晴再次拿出了速写本。

　　【开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睦瞥了一眼本子，“嗯”了一声。

　　【高中部，感觉会不一样吗？】

　　睦沉默地走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不知道。”

　　晴能感觉到她平静表面下的紧绷。

　　月之森高中部，对睦来说，或许意味着更多需要遵守的规则，更多需要应付的社交，以及...更多可能勾起回忆的、与过去相连的场所和人，比如素世、祥子。

　　他想了想，又写道：

　　【有不习惯的，可以告诉我。】

　　睦看到这句话，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极淡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对话再次中断。

　　但他们之间的沉默并不尴尬，是一种共享的、无需言语填充的静谧。

　　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夜风中回响。

　　走过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透出来。

　　晴停下脚步，看向睦，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进去买点什么。

　　睦摇了摇头。

　　晴自己走了进去，很快拿着一罐温热的奶茶和一瓶芒果汁走了出来，将芒果汁递给睦。

　　睦迟疑了一下，接过。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继续往前走，手里捧着饮料。

　　又过了一会儿，晴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拿出本子。

　　【今天，在RiNG，遇到立希了。】

　　睦握着芒果汁的手指收紧了一下。

　　她的脚步没有停，也没有看本子，只是目光直视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街道，仿佛没有看到这句话。

　　晴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便收回了本子。

　　他知道姐姐不想谈论任何与crychic相关的人或事。

　　他只是觉得，应该告诉她。

　　就在他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睦却突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风里：

　　“她，怎么样了？”

　　晴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睦依旧没有看他，侧脸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重新拿出本子，斟酌着用词。

　　【她在咖啡厅工作。看起来，还好。】

　　他写下了“还好”这个模糊的词语。因为他其实并不确定立希那样算不算是“还好”。她看起来很有精神，但又似乎很容易烦躁，尤其是在被问到关于“灯”的时候。

　　睦没有再问，只是沉默地喝了一口芒果汁。

　　走过一个街心公园，秋千架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晴看着那空荡荡的秋千，忽然又写道：

　　【我和她说起你了。】

　　睦的脚步微微一顿。

　　【我说你去月之森高中部了。】

　　晴如实写道。

　　他记得立希听到睦在月之森高中部时，那声含糊的“是嘛.....”。

　　睦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随着步伐移动的影子，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快要走出公园的范围，她才轻声说道：

　　“是吗。”

　　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晴，转移了话题：

　　“你的工作，累吗？”

　　晴摇了摇头。

　　调音的工作对他而言并不累，反而是一种享受。沉浸在声音的世界里，比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要简单得多。

　　【能听到很多乐队的现场。】

　　他补充写道，眼睛里难得地露出些许微光。

　　这是他喜欢这份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

　　即使自己无法站在舞台上，即使姐姐拒绝再踏入那里，他依然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停留在音乐的附近，感受着那些由不同的人创造出的、鲜活而多样的声音。

　　睦看着他那简短却带着一丝满足感的句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说：

　　“那就好。”

　　两人走出了公园，住宅区的灯光在眼前渐次亮起，家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夜风带着春季的凉意，吹动着两人的发丝。

　　晴将空了的奶茶罐丢进路边的垃圾桶，睦也默默照做。

　　在即将走到家门口的那条安静小巷前，晴最后一次停下脚步，拿出本子，写下今晚的最后一句话，递给睦看。

　　【明天开学，别紧张。】

　　睦看着那行字，又抬头看了看弟弟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安静的脸。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本子，而是非常轻、非常快地，用手指碰了碰晴的手背。

　　冰凉柔软的触感。

　　然后，她先一步转身，走进了小巷的阴影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晴站在原地。

　　那是睦表达“知道了”和“你也是”的方式。

　　他收起本子，抬起头，看着夜空稀疏的星星，浅浅地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然后跟上姐姐的脚步，一起走向那片温暖的、只要有对方在就是“家”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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