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江南收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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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林国公府。

  林老国公林瀚今年八十有三,头发全白,但腰背挺直。此刻他坐在正厅太师椅上,手里拄着先帝御赐的紫檀木拐杖,面沉如水。

  厅里跪了一地的人,长房长子林文彬、二房次子林文渊(长子已故)、还有各房女眷、管事。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因为厅中央,站着北镇抚司指挥使黎川。

  “老国公,”黎川拱手,语气还算客气,“今日之事,想必您已听闻。三爷林文焕,涉嫌勾结海外、泄露军机,已被收押。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证据确凿。”

  林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全是疲惫:“黎大人,老夫……治家无方。”

  “老国公言重了。”黎川顿了顿,“陛下有口谕:林家之功,朝廷记得;林家之过,朝廷也记得。望老国公……好自为之。”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清漓念着林家的功劳(林太后是她生母,林承祚是九门提督),所以只抓了三房,没有牵连整个林家。但如果林家不识趣,那就不好说了。

  林瀚颤巍巍起身,对黎川深鞠一躬:“请黎大人转告陛下:老臣……这就进宫请罪。”

  “老国公不必……”

  “要的。”林瀚打断他,声音苍老但坚定,“林家出了逆子,是老臣之过。老臣若不去请这个罪,无颜面对先帝,无颜面对太后,更无颜面对……陛下。”

  黎川沉默片刻,点头:“那下官护送老国公入宫。”

  “有劳。”

  戌时,寿安宫。

  林太后已经得到了消息。

  她今年五十四岁,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许人。但此刻,她坐在暖阁里,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眼角却隐隐有泪光。

  “娘娘,”贴身嬷嬷低声劝道,“您别太伤心,三爷他……是自己作孽。”

  “我知道。”林太后声音淡淡的,“可我林家……怎么会出这样的逆臣?父亲一生忠君爱国,大哥战死沙场,二哥早逝,小弟如今护卫京师……偏偏三叔,他……”

  她说不下去了。

  这时,宫女来报:“娘娘,老国公求见,还有……陛下也往寿安宫来了。”

  林太后站起身,整理衣冠:“请。”

  片刻后,林瀚和清漓几乎同时到达。

  清漓是坐着软轿来的——她身子太重,已经走不了远路。王宴之扶着她下轿,进殿时,看见外祖父和母亲都在,而且外祖父……竟要下跪。

  “外公不可!”清漓连忙上前搀扶。

  但林瀚坚持跪下了,以头触地:“老臣……治家无方,家门出此逆臣,愧对先帝,愧对太后,更愧对陛下。请陛下降罪!”

  清漓看着白发苍苍的外祖父,心中一酸

  看着老人家跪在这里,老泪纵横,清漓心里实在不好受。

  “外公快起来。”清漓用力扶他,王宴之也帮忙,“此事与您无关,朕知道。”

  林瀚却不肯起,从怀中取出一份请罪折子,双手呈上:“这是老臣的请罪折。老臣已决定,将林文焕逐出林家,从族谱除名。其三房所有产业,全部充公。老臣……愿辞去一切荣衔,回乡闭门思过。”

  清漓接过折子,却没有看,而是递给母亲。

  林太后接过,翻看几页,深吸一口气,又将折子重新递给清漓:“陛下,林家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请陛下……依律处置,不必顾念亲情。”

  这话说得很重。

  清漓看着母亲,又看看外公,心中感慨万千。

  她扶着腰,慢慢坐到椅子上,缓缓开口:

  “外公,母亲,你们都误会了。”

  两人抬头看她。

  “朕查此案,不是为了铲除林家,而是为了肃清朝纲,清理内奸。”清漓一字一句,“三外叔公之事,是他个人所为,与林家无关。朕若因此牵连整个林家,岂非让忠臣寒心?”

  她顿了顿:“更何况,舅舅(林承祚)如今任九门提督,护卫京师,兢兢业业。朕至今没有收回他的兵权,便是对外公、对舅舅、对整个林家的绝对信任。”

  林瀚愣住了。

  林太后也愣住了。

  “这份请罪折,”清漓将折子放在桌上,“朕留中了。三外叔公之事,依律查办,该怎样就怎样。但林家还是林家,外公还是朕的外公,舅舅还是朕的舅舅。”

  她看向林瀚,声音温和了些:“京师安危,还需舅舅护卫。外公年事已高,就在家好好颐养天年,教导子孙。至于三房产业……充公就充公吧,也算是对天下臣民一个交代,另外凡涉事人员也必须清理干净。外公明白朕的意思吗?”

  林瀚何等聪明,立刻听懂了。

  清漓的意思是:林文焕个人依法处置,但林家整体不动。三房的产业充公,但参与勾结海外的人必须全部清除。这是既维护了国法,又保住了林家的根基。

  “老臣……明白。”林瀚再次叩首,这次是感激涕零,“陛下圣明!老臣……代林家上下,叩谢天恩!”

  “起来吧。”清漓疲惫地摆摆手,“朕也累了。宴之,扶朕回去。”

  王宴之上前搀扶。

  走出寿安宫时,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一片银白。

  “你做得很好。”王宴之轻声道,“既肃清了内奸,又稳住了林家,还让太后和老国公感恩戴德。”

  清漓苦笑:“我只是不想让母亲伤心,也不想让外公晚年不安。林家……终究是母后的娘家。”

  她顿了顿,忽然问:“黎川那边,查获了多少银子?”

  王宴之笑了:“岑子瑜正在北镇抚司库房里数呢,听说笑得合不拢嘴。”

  同一时间,北镇抚司库房。

  岑子瑜确实在笑,而且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面前堆着几十口大箱子,有的装银锭,有的装银票,有的装珠宝古玩。十几个户部吏员正在清点登记,算盘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这一箱,扬州林家别院搜出,银锭五千两,成色上等。”

  “这一箱,苏州顾家商行,银票两万八千两,都是四海钱庄的票子。”

  “这一箱,杭州徐家旧宅,珠宝玉器,初步估价……不低于三万两。”

  岑子瑜一边听汇报,一边在自己的小账本上飞快记录。那支特制的炭笔都快被他写秃了,但他毫不在意。

  “发财了发财了……”他喃喃自语,“这些脏银充公,至少能顶南洋半个月军费。还有这些珠宝,拿去拍卖,又是一笔……”

  “岑大人,”一个吏员苦着脸过来,“珠宝估价太慢,能不能明天再……”

  “不行!”岑子瑜瞪眼,“今晚必须全部清点完毕,登记造册,明天一早我要呈给陛下看!知道现在国库多紧张吗?南洋在打仗,美洲在打仗,处处都要钱!这些银子,早一天入库,早一天有用!”

  吏员不敢再多说,回去继续清点。

  岑子瑜抱着账本,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皎洁的月光,心情大好。

  他甚至哼起了小曲——是他老家南疆的采茶调。

  但这份好心情,在子时被打断了。

  一个暗卫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岑子瑜脸色一变:“死了?怎么死的?!”

  “说是突发急病,但仵作验过,像是中毒。”暗卫低声道,“死的是顾家那个账房先生顾明德,关在诏狱甲字三号房。晚饭后还好好的,子时换班时发现没气了。”

  岑子瑜眉头紧锁。

  顾明德是江南与海外资金周转的关键人物,他知道的内情最多。现在死了,显然是灭口。

  “还有谁知道他关在那儿?”

  “只有北镇抚司内部的人,还有……”暗卫顿了顿,“黎统领特意交代过,顾明德是重犯,单独关押,除他本人外,任何人不得提审。”

  “那怎么会……”

  “晚饭是狱卒送的,但送饭的狱卒也死了,死在回家的路上,说是失足落井。”

  连环灭口。

  岑子瑜感到一股寒意。

  这江南的网,比想象中还要深。林文焕、顾家、徐家旧部……可能都只是表面的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没浮出水面。

  “去禀报黎统领。”他说,“另外,这些脏银,加派三倍人手看守。在陛下下旨前,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是!”

  暗卫离开。

  岑子瑜重新看向那些箱子,但已经没了刚才的兴奋。

  银子固然好,但命更重要。

  他摸了摸怀里的金算盘,那是清漓赐的,说是“户部侍郎的标志”。

  “这官当的……”他苦笑,“整天不是算钱,就是提防被人灭口。”

  窗外,月光清冷。

  而诏狱深处,一具尸体静静躺着,眼睛瞪得很大,像在诉说什么永远说不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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