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背负上的第一条无辜性命

　　魂体像是被亿万根钢针穿刺，又像是被投入了炼魂的业火中灼烧。

　　沈筹蜷缩在一片倒塌的宫殿废墟阴影里，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濒临崩溃的灵体，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强忍着痛楚，缓缓睁开双眼。

　　视野中，无数淡红色的数据流如蛛网般遍布四周，勾勒出巡逻阴兵的路径、暗哨的视线死角，以及……一张由转轮王亲自布下的、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收紧的天罗地网。

　　冰冷的数据提示，宣告着他的处境比想象中还要绝望。

　　“转轮王……”

　　沈筹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是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在这片被阎罗们牢牢掌控的区域里，他就像是困在玻璃罐里的虫子，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过被发现的命运。

　　唯一的生路，在更混乱、更无序的法外之地。

　　“鬼市黑市……”

　　沈筹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那里是地府的灰色地带，三教九流汇聚，秩序与混乱交织，也是唯一可能摆脱十殿阎罗无尽追杀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魂体的剧痛，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如一道真正的鬼影，贴着断壁残垣，朝着鬼市的方向无声地潜行而去。

　　然而，就在他穿过一片破碎的广场时，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外部的敌人，而是源于他自身最核心的力量！

　　嗡——

　　他的大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地一拧！

　　眼前的世界瞬间支离破碎，无数混乱的景象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地府阴森的断壁残垣之上，突兀地浮现出明亮而刺眼的日光灯管，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速溶咖啡与打印机油墨混合的奇特味道。

　　耳边，鬼魂凄厉的哀嚎，变成了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服务器低沉的嗡鸣。

　　前世，那间他过劳死的投行办公室，与今生，这片他掀起滔天巨浪的地府废墟，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在这一刻诡异地重叠、交错！

　　他的意识被撕扯着，在两个身份之间疯狂摇摆。

　　“我是沈筹……是那个在数据模型里过劳死的分析师，还是……这个掀翻地府棋盘的疯子？我的记忆……哪一个才是真的？”

　　剧烈的自我认知混乱，让他头痛欲裂，几欲昏厥。

　　“数据反噬……”

　　一个冰冷的词汇从他混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

　　这是他逆天改命以来，第一次尝到这枚金手指带来的苦果！

　　“给我……滚开！”

　　沈筹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用尽全力，猛地将头撞向身旁一根断裂的石柱！

　　砰！

　　剧烈的疼痛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脑中的混沌。眼前的办公室幻象如玻璃般寸寸碎裂，地府那阴冷而熟悉的感觉重新占据了他的感官。

　　他靠着石柱，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阴气凝结成汗珠，从额角滑落。

　　反噬的余波仍在魂体深处震荡，但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没有时间虚弱。

　　就在他准备继续赶路时，一阵微弱的、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从不远处的暗巷中传来。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是一个老妇的声音，颤抖，而绝望。

　　沈筹的眉头瞬间皱起。他现在自身难保，任何节外生枝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刻离开。

　　他脚步微动，可那一声声凄惨的哀求，却像钩子一样，让他无法挪步。

　　他鬼使神差地朝着巷口瞥了一眼。

　　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恶鬼，正围着一个身形佝偻、灵体近乎透明的老妇，狞笑着，似乎在抢夺她身上最后一点微弱的魂光。

　　沈筹的数据之眼下意识地扫过。

　　【姓名】：李氏

　　【状态】：灵体虚弱，濒临消散

　　【罪业】：无

　　一个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善良了一辈子的老妇，死后却要遭受这等欺凌。

　　这不合理。

　　这不该发生。

　　这是系统里的一个“BUG”。

　　沈筹那颗作为顶尖分析师、追求完美与秩序的冰冷心脏，被轻轻触动了。

　　修正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下一秒，他动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一道漆黑的影子如闪电般掠入暗巷。

　　那几个恶鬼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一股无可抵挡的恐怖力量降临。

　　他们的视野被瞬间清零，数据流被粗暴地撕裂、拆解、吞噬。

　　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几个恶鬼便化作最精纯的魂力，被沈筹吸收，略微补充了他亏空的灵体。

　　整个过程，不到三息。

　　巷子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那个因过度惊吓而昏厥过去的老妇，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沈筹走到她面前，心中泛起一丝修正了错误的淡淡满足感。

　　出于习惯，他的数据之眼再次聚焦在老妇身上，想要确认她是否安全。

　　然而，这一次，他看到的数据，却让他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姓名】：李氏

　　【状态】：昏迷

　　【原始命运轨迹】：于阴气稀薄处，灵体衰退，三日后平淡消散。

　　简单，悲哀，却不失为一种安宁的终结。

　　但就在这一行字的下方，一行崭新的、闪烁着血红色光芒的数据，如烙印般浮现！

　　【因果关联】：与“地府公敌”沈筹产生交集，沾染“十殿阎罗追杀令”之恐怖因果。

　　【修正后命运轨迹】：存活率大幅降低。

　　【预测死因（97.4%）】：被卷入强者交战，余波震荡，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沈筹的意识深处！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满足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错愕与冰冷。

　　他……做了什么？

　　他把她从几个混混的欺凌中救下，却亲手将她推向了被神明战争波及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以为我是在救她……结果，只是让她换了一种更凄惨的死法？”

　　沈筹的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我带来的，究竟是新生，还是另一个地狱？”

　　这一刻，他引以为傲的、能够洞察一切的数据之眼，带给他的不是掌控感，而是最沉重、最荒谬的审判。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昏迷的老妇，看着她数据面板上那条由自己亲手缔结的、血红色的危险因果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复仇的火焰依旧在燃烧，但在这火焰之上，第一次挂上了一个无辜者的命运。

　　是抛下她？让她自生自灭，回归那条或许已经被抹除的“平淡消散”的轨迹？这是最理智、最符合他利益的选择。

　　可那条血色的因果线，却像一根锁链，将他和这个素不相识的老妇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他眼中疯狂的决绝，在这一刻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名为“责任”的沉重枷锁。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老妇的前一刻停住。

　　最终，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其中混杂着自嘲与决然。

　　他对着昏迷的老妇，也像是在对自己低语。

　　“从今天起，你的命……我好像也得背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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