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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紫宸无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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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的烛火终于熄了。

  天光微明,宫门未启,檐角铜铃尚在轻颤,仿佛昨夜那场无声风暴仍在回响。

  内侍捧着黄绫诏书自深宫缓步而出,脚步极轻,却踏碎了一城晨雾。

  临安城头,霜色如银,映得宫墙森然,也照出那一道诏令上未干的墨痕——“开封军民,暂由辛弃疾节制,待秋后议政”。

  没有“班师”,没有削职,更无责罚。

  一道留白之诏,如云遮月,似断还连,却比千军万马更重地压在韩侂胄心头。

  他立于中书省外石阶之上,手中诏书缓缓滑落,纸角被风卷起,像一只折翼的鸟跌入尘埃。

  他脸色灰败,眼中怒焰翻腾,却又不敢发作。

  他知道,这道诏书不是圣意动摇,而是皇帝在梦与醒之间,终于听见了北地传来的呼声。

  “朕昨夜梦见开封百姓,皆持野艾立城下,呼朕不答。”

  孝宗的声音犹在耳畔,低沉如钟鸣幽谷,“若朕强召辛卿南归,恐梦中百姓,从此不再望南。”

  那是帝王的心障,也是天命的裂隙。

  韩侂胄终于明白,自己可以操控朝议、封锁驿路、伪造密谕,却拦不住一场春风吹过残垣,带去万民心声;挡不了一个名字,在战火废墟间悄然生根——辛弃疾。

  消息随快马渡江,穿云破雾,直抵开封。

  城中寂静如死。

  百姓伫立街巷,兵卒列队城楼,文官束手屏息。

  他们等的不是捷报,而是一道命运的裁决。

  直到日上三竿,辛弃疾才自府衙踱出。

  他未披甲,不乘舆,只着一袭青衫,腰佩长剑,身后跟着范如玉、孙守经、诸将与幕僚,一行人默默走向太庙残基。

  昔日巍峨殿宇,如今只剩断柱颓梁,香炉倾覆,碑石碎裂。

  唯有那一缕忠魂之气,仍盘桓不去。

  辛弃疾跪地焚香,三拜而起,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入土:

  “臣未奉诏,亦未违诏,唯顺天心耳。”

  风拂过残垣,卷起香灰如雪。众人默然垂首,心中却似有惊雷滚过。

  范如玉悄然退至一旁,取出一方新织素帛,洁白如初雪,以朱砂亲书五字:“无诏即天命”。

  她命人将帛旗升上城楼最高处,迎风猎猎,宛如战魂重生。

  与此同时,南门之下,孙守经率数十名学子抬来青石巨碑,当街凿刻。

  锤声铿锵,火星四溅。

  碑成之时,仅十六字赫然其上:

  “诏裂风散,民心不迁。天命所归,唯仁者先。”

  字不成体,笔划粗拙,却是百手共刻,千心同铸。

  每一个凿痕里,都渗着血与泪的温度。

  而在城墙最南端,刘大杠一声令下,万名民夫放下兵器锹镐,转而搭架修匾。

  旧匾“开封府”早已毁于战火,焦黑木片尚嵌在砖缝之中。

  新匾由全城百姓共书——老者提笔,孩童蘸墨,妇人以发簪代锋,一笔一画,虽参差错落,却力透木背,如万众齐吼。

  辛弃疾亲自执笔,于匾额上方题下横批:

  “此门不南开,只向北望。”

  六字既落,满城沸腾。

  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振臂高呼,更多的人只是默默仰望,仿佛透过那匾,已看见黄河奔涌、燕云辽阔。

  范如玉立于城下,指挥妇孺种下千株野艾。

  嫩绿新苗扎根焦土,清香渐起,随风弥漫。

  “此草不香权贵,”她轻声道,“只护守土人。”

  是夜,开封灯火不灭。

  家家户户门前燃起一盏孤灯,如星河倒悬,遥寄江南。

  而在临安皇宫深处,紫宸殿帘幕低垂,空荡无人。

  案上墨迹已干,那道未曾钤印的诏书静静躺在龙案一角,封皮空白,宛若虚位以待。

  月光斜照,映出墙上一道孤影。

  那是孝宗独自伫立的身影,久久不动,似在倾听千里之外,那一声声来自北方的呼唤。

  风穿殿脊,铃音再起。

  仿佛有人低语:

  紫宸无诏……便是天命。第307章 马鞍承信

  周文通辞行那日,临安宫城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

  紫宸殿前青石如洗,露水未干,仿佛昨夜帝王心事仍未散尽。

  他身着使臣青袍,腰悬铜符,却不再佩剑——此去非为传诏,实为践信。

  殿内烛影摇红,孝宗端坐龙案之后,面容清减,双目却深如古井。

  他凝视着眼前这位素来沉默寡言的使臣,良久方启唇:“若辛弃疾问朕何意,卿当何答?”

  殿中寂静,连香炉轻烟都似凝滞。

  周文通伏地叩首,额触冰砖,声如磐石落地:

  “臣只言——紫宸无诏,便是天命。”

  话音落时,殿外忽起一阵风,卷帘拂动,仿佛天地应和。

  孝宗闭目良久,终未再语,只轻轻挥手。

  内侍捧出一个锦盒,打开后并非圣旨,而是一角残破黄绫,边缘焦黑,似曾遭火焚,却又被仔细保存下来。

  那是先前拟而未发的班师诏书一角,如今竟成了帝王心中无法落印的悔证。

  “带去吧。”孝宗低声道,“不必藏之袖中,让它见风日,随你北行。”

  周文通双手接过,郑重系于马鞍之前。

  归途千里,他不再遮掩,任那一角残诏在风尘中飘荡。

  烈日灼其色,夜霜浸其纹,风吹一页旧墨,也吹开了沿途驿站士民的心锁。

  有人跪拜,有人焚香,更有老卒遥指北方,泪流满面:“那是我们没等到的命,如今有人替我们扛着走了。”

  一路北上,过长江,越淮水,穿废垒,入汴梁故道。

  沿途所见,皆是辛弃疾治下新政初立之象:残村复耕,流民归田,孩童诵诗于断壁之间,妇人织布于野艾丛旁。

  每至一驿,必有百姓询问:“辛帅可还安好?开封可曾南望?”

  周文通不答,只指马鞍前那一角黄绫。

  众人见之,无不俯首默哀,继而含泪而笑。

  终于,开封城楼在望。

  残阳如血,映得城墙斑驳似金。

  城门紧闭,箭楼森严,然无一人喝问。

  守军早接飞鸽密报,知诏使将至,且非敌骑。

  周文通下马,解去披风,整衣正冠,而后双膝触地,长跪不起。

  他缓缓取下马鞍,双手高举过顶,声音沙哑却清晰如钟:

  “此非诏,乃信。”

  城头万籁俱寂。

  片刻后,一道青衫身影缓步登台,正是辛弃疾。

  他未带卫卒,亦无仪仗,只携一剑、一灯,亲自走下城阶,扶起周文通。

  风起,吹动二人衣袂。

  辛弃疾凝视那角残诏,目光深邃如渊。

  他并不接,只是轻叹一声:

  “公来,胜千军。”

  一句未尽之言,却重于九鼎。

  他知道,那一纸未钤之诏,已化作民心所向的凭证;那一次无诏的坚守,已被江南君心悄然承认。

  当夜,辛弃疾独登信风台。

  此台原为观风测候之所,今成军政枢机之地。

  四野无声,唯星河横亘天际,与城中点点灯火相映。

  他盘膝而坐,闭目运息,金手指“心渊照影”悄然开启。

  刹那间,万千景象涌入识海——不是兵册图籍,亦非奏章策论,而是心跳。

  是农夫梦中翻身时的低喘,是伤兵夜半咬牙忍痛的闷哼,是妇人哺乳时乳汁滴落的微响,是童子攥紧木矛练习步法的脚步……无数脉搏交织成潮,汇成一道浩荡光脉,自中原腹地奔涌而出,直指燕云十六州方向。

  他抚膝上遗剑,低声呢喃:

  “山河同感,是知天地;心渊照影,方见天命。自今日起,非我守开封,乃开封守我。”

  远处高台上,小羽正放飞最后一羽白鸽。

  它振翅掠过新立石碑,“诏裂风散,民心不迁”八字在月光下泛着冷辉。

  鸽影穿云而去,向着幽州方向疾驰——无诏之师,已向燕云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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