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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一锄破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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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州城外百里荒原,残雪未消,冻土如铁。

  寒风卷着沙砾扑面而来,刮得人脸颊生疼。

  天色灰蒙,云层低垂,仿佛压在人心头一般沉重。

  百姓三五成群,聚于缓坡之上,裹着破旧棉袄,目光迟疑地望向田头那道青袍身影。

  那人立得笔直,肩背虽已微躬,却仍如松柏不折。

  他脱去官靴,赤足踩入冰泥之中,双足瞬间被冻得发紫,可他不动分毫。

  “我辛元嘉,今日开第一垄——”声音不高,却如裂帛穿空,震得四野俱静,“愿与诸君同耕三百日!”

  众人愕然。

  谁不知这人是当年横扫江淮、马踏燕云的北伐统帅?

  是谁曾在采石矶下点兵十万,以火攻破金营连寨?

  如今却赤脚执锄,立于冻土之上,竟要亲自开耕?

  刘石柱蹲在坡边,手中攥着半截短矛,冷眼望着。

  他是敢死军余部,曾随辛弃疾夜袭宿州,一条腿是在战场上被箭簇生生剜出来的。

  他啐了一口,低声冷笑:“南官作秀罢了……三日必走。”

  话音未落,只听“轰”然一声闷响!

  辛弃疾挥锄下地,木刃劈进冻土三寸,反震之力直冲虎口,顿时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手掌纹路淌下,浸透锄柄,滴落在地。

  奇事忽现——那血珠坠入冻土,竟蒸出丝丝白气,如春阳融雪,悄然渗入大地深处。

  人群骚动起来。

  “血……他的手流血了!”

  “这不是演的……他是真要干。”

  辛弃疾喘息稍定,抬袖抹去额上冷汗,再举锄时,动作更沉更稳。

  一锄、两锄、三锄……每一击都深深嵌入坚土,像是将信念凿进山河。

  身后那道新开的浅垄,虽短而浅,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寒冬的沉默。

  坡下,范如玉正带着几名妇人在临时搭起的粥棚前忙碌。

  陶瓮中熬着野艾混米粥,香气微苦却暖人肺腑。

  她素手翻搅,目光却不时投向田头那个孤影。

  见丈夫血染锄柄,心口猛地一缩,却只是抿唇,继续将热粥舀入粗碗。

  一个流民孩童蜷缩角落,面黄肌瘦,几乎站不起身。

  范如玉蹲下,轻抚其背,从怀中取出一小包种子,放入陶瓮温水之中。

  “育秧不在田,在心。”她柔声道,“用体温催芽,比春阳还暖三分。”

  忽然,远处牛群躁动,数头耕牛跪地哀鸣,犄角颤抖,口吐白沫。

  牧人惊慌失措,不知何故。

  孙铁角闻声奔来,此人平日寡言,却是远近闻名的牛医,能听畜语、辨生死。

  他俯身贴耳于一头老牛鼻前,闭目良久,眉峰骤紧。

  起身时,面色凝重,直趋辛弃疾面前:“大人,牛言‘土中有毒’。”

  众人哗然。

  “非疫病,非虫害。”孙铁角指着脚下,“乃前年金人焚仓败退,粮囤尽毁,大火烧七日不熄,焦灰渗入地脉,毒气未散。牛鼻灵,先知之。”

  辛弃疾闻言,默然片刻,随即盘膝坐于泥中,左手按地,闭目凝神。

  他体内“心渊照影”悄然运转——此乃他自幼修得的金手指,过目不忘,判情析势如观掌纹。

  而今身处故土,血脉共鸣,竟觉意识缓缓下沉,如根须探入地底。

  刹那间,一幅幽暗图景浮现脑海:地下三尺,淤积着黑褐色腐灰,焦腥之气弥漫;水流滞涩,脉络阻塞,犹如人体经络受创。

  再往东二十步,土质松软,隐约有活泉流动之象。

  他睁眼,斩钉截铁下令:“此片暂弃,不得耕种。命人东移二十步,开渠引活水,疏浚土脉后再行垦殖。”

  百姓将信将疑,却无人质疑。

  只因那双染血的手仍在挥锄,那道青袍的身影始终未曾后退。

  夜幕降临,荒原燃起几堆篝火。

  辛弃疾歇于草棚之中,掌心血契隐隐作痛,那是多年箭伤旧疾,每逢春阳初升便随之跳动。

  他闭目调息,忽觉地底深处传来细微“噼啪”之声,似万千嫩芽破壳,又似根系伸展,绵延不绝。

  心渊照影再度开启,这一次,不再止于记忆回溯或人心洞察——而是与大地相连。

  地下水流如赤脉蜿蜒,土层松紧、泉眼远近、宜早播晚插之地,竟一一浮现眼前,清晰如绘。

  他睁开眼,喃喃:“原来地亦有心跳。”

  范如玉端药而至,轻轻为他敷上草膏,听见这话,微微一笑:“你听的不是地。”

  她望向棚外星野之下那些尚未安眠的人影,低声道:“是百姓活命的指望。”

  就在此时,荒原另一侧,一道黑影悄然掠过新垦的田垄。

  那人衣角沾满尘土,手中提一小袋石灰粉,眼神闪烁,正是胥吏钱算盘。

  他四顾无人,迅速沿新开的垄沟撒下一溜白痕,又悄悄埋下几块刻有“官征”字样的木牌,嘴角勾起一丝阴笑。

  风过处,灰粉飘散,如雪覆土。

  而在蔡州城内,节度使赵守田立于窗前,遥望北方火光点点,冷冷一笑:“种吧,犁吧,等你们把心都扎进土里——我再一把火烧了它。”第335章 灰痕覆垄

  夜风如刀,割裂荒原沉寂。

  钱算盘伏身于新垦田垄之间,衣襟沾满冻土与灰屑,手中石灰袋窸窣作响。

  他四顾无人, лишь远处几堆篝火余烬微明,便迅速沿辛弃疾亲手开凿的首垄撒下一道白线,宛如官府征地的界标。

  又从怀中摸出数块刻有“官征”二字的松木牌,一一埋入土中,深不过寸,却足以惹人心惊。

  “明日一早,谣言自起。”他阴冷笑出声,低语如蛇信吐信,“‘辛公明日便派税吏,不耕也征’——哼,百姓畏官如虎,谁还敢来碰这地?”

  话音落时,一阵冷风卷起石灰粉末,扑上他的脸,呛得连连咳嗽。

  他忙掩口鼻,悄然退走,身影没入黑暗,唯余田间那道刺目的白痕,在残月下泛着幽光,似一道未愈的伤口横亘大地。

  翌日清晨,薄雾未散,流民聚落已沸反盈天。

  “你听说了吗?官家早已登记此地,要收三成重赋!”

  “昨夜有人亲眼见胥吏埋牌,石灰撒线,哪是虚言?”

  “辛统帅虽好,可上面还有节度使!咱们穷骨头,经得起折腾?”

  议论如潮,夹杂恐惧与猜疑。

  原本人头攒动的垦田坡地,竟空无一人。

  只有辛弃疾那柄染血的锄头孤零零插在首垄尽头,刃口结着血冰,映着灰蒙蒙的天光。

  蔡州城内,赵守田端坐厅中,听罢钱算盘密报,抚须轻笑:“民心易动,利害当前,忠义不过浮萍。等他们心死田荒,看辛元嘉如何向朝廷交差。”

  而荒原之上,辛弃疾立于空旷田头,面色沉静如水。

  范如玉送来热汤,见四野无人,眉间微蹙:“昨夜必有奸人作祟。”

  辛弃疾缓缓摇头,目光扫过那道刺眼的石灰线,唇角竟浮现一丝冷意:“不是‘必有’,是‘已有’。此计不在毁田,而在离心——欲夺我信,先乱其志。”

  他不再多言,转身召来亲兵十人,只下令一句:“将已垦十亩,全部插标。”

  众人愕然,以为要立官府之碑,岂料所取非金非铜,竟是寻常竹片。

  辛弃疾亲执炭笔,于每片上书八字:“此田归开垦者,永不起赋,三代不更。”字迹刚劲,力透竹背。

  亲兵依令沿垄插下,随风轻摆,如誓约之幡。

  随即,他又命孙铁角牵来那头曾跪地哀鸣的病牛。

  老牛步履蹒跚,至坡前停驻。

  孙铁角默然剖开新土,取底层黑泥以井水调匀,置于陶盆。

  众目睽睽之下,那牛先是焦躁后退,继而低头轻嗅,鼻翼翕张,忽地缓步上前,竟将前蹄踏入新开的垄沟!

  人群一片死寂。

  刘石柱蹲在坡下,手紧攥断矛,喉头滚动,喃喃道:“牛都认了……莫非真是活路?”

  第三日,霜重如雪,天地苍茫。

  百姓远远望见,那青袍身影仍立田中,衣甲结冰,发梢凝霜,右手握锄,左手掌心血痕斑驳,却一下、一下,稳而不懈地劈入冻土。

  仿佛昨夜的背叛、今日的冷漠,皆不过是风吹尘沙。

  忽有一老农颤巍巍走出人群,布衣褴褛,背脊佝偻。

  他抢步上前,一把夺过辛弃疾手中锄头,扑通跪倒,老泪纵横:“此地……我来耕!”

  话音未落,第二人、第三人相继奔出。

  锄落之声响起,如春雷初动,顷刻百人响应,争先入田。

  刘石柱猛然起身,解下腰间锈刀掷于地上,高喝:“敢死军余部,随我开土!”

  队伍列阵而入,如破阵冲锋。

  辛弃疾立于垄首,望着春阳终于破云而出,洒下一缕金光,映在万千挥锄的身影之上。

  他低声自语,似对天地,亦似对心中长存的信念:

  “不是我开土,是民心破冻。”

  而此刻,千里之外,临安太庙梁上,一只尘封多年的金匣忽地微震,缝隙之中,竟透出一线幽光,似有古策将启,天机欲泄——

  荒原新土翻浪如潮,然何处先播、何处后插,众说纷纭。

  老农师许耕石拄杖立于坡上,遥望田畴,眉头深锁,摇头叹息:“辛公虽诚,却不识‘惊蛰不过,犁不得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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