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粮草积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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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9章:粮草积如山

  杭州城的北门、西门内,原本相对空旷的官仓区,这半个月来,成了整个“大炎”政权最繁忙、也最戒备森严的地方。如果说前线的临安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口,那么这里,就是维系火山能否持续喷发的“心脏”和“胃囊”。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江南水乡的温润潮湿,而是新翻泥土的土腥味、稻谷陈年的香气、晒干咸鱼的腥咸,还有大量桐油、皮革、铁器堆积在一起产生的特殊气味。各种声音交织成一首独特的“后勤交响曲”:独轮车吱吱呀呀的呻吟声、扛包民夫“哼哧哼哧”的号子声、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脆响、书吏声嘶力竭的点数声、护粮兵卒巡逻时甲叶的铿锵碰撞声……昼夜不息。

  总揽这庞杂如乱麻、却又重如泰山般后勤重任的,正是户部尚书赵普。这位头发花白、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儒雅的老臣,如今像是换了个人。他几乎把“家”安在了紧邻官仓的临时值房里。值房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种账册清单、粮仓分布图、漕运水道图、各地物资调拨文书。赵普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也显得有些凌乱,但那双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份报上来的文书和数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差错。

  “张主事!”赵普的声音因为连日熬夜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睦州第二批粮秣,账目上说是三万石,实际入库清点为何只有两万九千五百石?那五百石差额,是耗损,还是另有缘由?给我查!一刻钟内,我要确切答复!若是仓鼠作祟,严惩不贷!若是途中损耗,押运官具结画押,说明缘由!”

  “李司漕!”他又转向负责水运的官员,“从歙州(徽州)经新安江下来的木排、竹筏、还有那些装运石炭(煤)的船,到哪儿了?前方水驿报来,说是前日在桐庐境内搁浅了三条?何时能疏通?延误了工期,城防加固跟不上,你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王押司!”没等对方喘口气,赵普的矛头又指向了负责军械接收的官员,“天机院马老三那边催要的生铁、硫磺、硝石,这个月的份额为何只送到七成?库房里那些积压的破损刀枪,为何还不送去回炉重铸?仗打起来,箭矢不够,你是要让咱们的兵士用牙去咬梁山军的盔甲吗?!”

  他就像一位最高明的琴师,同时拨动着粮、钱、物、运、存等无数根琴弦,任何一根弦音不准,都可能引发致命的杂音。压力巨大,但他调度起来,却是有条不紊,显示出了卓越的组织才能和惊人的精力。

  赵普的底气,来自于方腊赋予他的绝对权力,也来自于一套在战火中初步建立起来、虽显粗糙却高效运转的后勤体系。

  首先便是“清家底”。赵普上任户部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一班能写会算的书吏,几乎不眠不休,将接收的杭州路及各州县的府库、粮仓、银窖,翻了个底朝天。账目与实物必须核对,陈年积欠必须理清,隐匿的财产必须追缴。这个过程,无异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遭遇的抵抗和阳奉阴违丝毫不比前线轻松。地方豪绅、旧吏胥吏,或装糊涂,或哭穷,或暗中转移财产。赵普的手段是,一边用雷霆手段查处了几个民愤极大、证据确凿的贪官和劣绅,抄没家产以充军资,杀鸡儆猴;另一边,则对配合清账、主动缴纳钱粮的大户给予一定的政策优待(如承诺在未来的《均田令》施行中予以适当考虑)。软硬兼施之下,总算大致摸清了“大炎”政权目前掌控的资源总量:粮食约八十万石(包括各地官仓存粮和新征收的夏粮),银钱三十余万贯,绢帛五万匹,以及大量的铜、铁、布匹、药材等物资。这个家底,应对一场短期、局部的战争或许勉强,但要支撑与宋江、童贯联军的长期消耗战,却是捉襟见肘。

  其次是“广开源”。光靠库存坐吃山空是绝对不行的。赵普使出了浑身解数:

  1. 正常赋税:在控制区内,推行相对轻徭薄赋的政策,但确保夏秋两税能及时、足额入库。方腊“均田免赋”的口号吸引了民心,但为了支撑战争机器,适度的、合理的税收是必需的。赵普亲自审定税则,力求公平,避免层层加码,激起民变。

  2. 战时特别征缴:针对富户和大商人,发行了一种名为“助国券”的债券,承诺战后连本带利偿还,动员他们“借钱”给国家。同时,对奢侈品、酒类等课以重税。

  3. 官营专卖:将利润最丰厚的盐、铁、茶等物资,全部收回官营,设立专门的市易司,统一采购、销售,获取巨额利润充实国库。

  4. 海上贸易:这是赵普的一步“暗棋”。他通过一些有门路的商人,秘密与南方的海商(如福建蒲家)取得联系,用江南的丝绸、瓷器、茶叶,换取海外急需的硫磺、硝石(制造火药的关键原料)、优质木材(用于制造器械、战舰),甚至粮石。这条海路,成了“大炎”政权突破宋廷经济封锁的生命线之一,虽然运量有限,但意义重大。

  最关键,也最考验赵普能力的,是“节流”和“高效调配”。钱粮来之不易,每一文钱、每一粒米都要用在刀刃上。

  他建立了严格的预算和审计制度。各部门、各军队申领粮饷、物资,必须提前报备预算,说明用途。事后必须核销,对不上账目,相关官员要承担重责。赵普自己更是亲自审核大宗开支,精打细算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庞万春前线申请额外拨付五千斤生铁用于打造箭簇,赵普愣是核算了三天,结合库存和天机院的生产能力,最终只批准了三千斤,并要求将破损的箭簇回收重铸。

  他构建了高效的转运网络。以杭州为中心,利用密布的水网(钱塘江、运河、太湖)和陆路驿道,建立了多条补给线。设立中转粮仓,分段运输,接力传递,最大限度地减少损耗和提高效率。对负责运输的民夫,给予一定的报酬或减免赋役,并派兵保护,避免被溃兵或土匪劫掠。

  他还格外重视物资的储备与管理。粮食怕潮、怕火、怕虫蛀;军械怕锈、怕盗、怕损坏。赵普将杭州城内及周边地势高、排水好、易于防守的仓库,全部改造成专用库房。粮食分类存放,垫高隔潮,定期检查翻晒。军械库更是重兵把守,出入有严格手续。他还组织人手,大量制作腌肉、咸鱼、酱菜等易于保存的食品,以备长期围城之需。

  这一日,赵普正在值房里对着地图,与几个心腹属下核算从歙州经富春江水路运来的最后一批木料和石炭的接收事宜,方腊大王在几名侍卫的陪同下,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参见大王!”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方腊摆摆手,目光扫过值房内堆积如山的文书和墙上密密麻麻的图表,最后落在赵普那张疲惫却异常专注的脸上。“赵先生,辛苦了。外面车水马龙,你这值房,也是运筹帷幄啊。”

  赵普连忙躬身:“分内之事,不敢言苦。大王亲临,可是有要事吩咐?”

  方腊走到粮仓分布图前,默默看了一会儿,问道:“万春前军两万人马,加上水军、辅兵、民夫,每日人吃马嚼,消耗几何?杭州现有存粮,可支应多久?”

  赵普显然对这些数据早已烂熟于胸,不假思索地回答:“回大王。庞将军前军,人粮、马料、辅兵口粮,日耗粮约六百石。若加上杭州守军、水师、官吏及必要留城百姓口粮,日耗需一千二百石至一千五百石。目前杭州各大仓实存粮约四十五万石。若仅固守杭州,不考虑外部输入,可支撑……三百日左右。”

  “三百日……”方腊沉吟道,“将近一年。听起来不少,但若战事迁延,或宋江围城不止,或有天灾人祸,便显不足。况且,这还未计算打造军械、抚恤伤亡、战后重建之巨大花费。”

  “大王所虑极是。”赵普神色凝重,“故此,臣已行文睦、歙、婺等州,加紧秋粮征收,并令各地广设义仓,就地储备,以备不时之需,减轻杭州压力。同时,海上商路,亦在尽力维持,虽杯水车薪,亦不无小补。”

  方腊点点头,拍了拍赵普的肩膀:“先生老成谋国,思虑周详。有先生坐镇后方,统筹粮饷,本王与前线将士,方能安心对敌。这后勤之事,千头万绪,易招怨谤,先生多受累了。”

  这话语中的信任和理解,让赵普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日的疲惫仿佛也减轻了不少,他深深一揖:“大王信重,臣万死不辞!必当竭尽所能,确保前线无断炊之虞,后方无匮乏之患!”

  送走方腊,赵普回到案前,继续投入那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书和数字之中。他知道,他这里算盘珠子的每一次清脆撞击,都关系着前线刀剑交锋的胜负,关系着成千上万将士的生死,关系着“大炎”政权的存亡。

  夜色渐深,杭州官仓区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辆辆满载的粮车、物资车,在护粮队的押送下,如同涓涓细流,还在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入这座巨大的“粮山”之中。这座用粮食、物资堆积起来的“山”,没有吴山的秀美,没有西湖的潋滟,却承载着更沉重的希望与更残酷的现实。它是“大炎”政权对抗强大外敌的底气所在,也是赵普这位“大管家”心血与智慧的结晶。

  前方的厮杀尚未开始,后方的这场无声的“粮草之战”,早已进入了白热化。赵普和他的后勤体系,正用他们的方式,为即将到来的血战,铸造最坚实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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