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将士砺刀兵

　　第186章：将士砺刀兵

　　西湖上那叶扁舟承载的短暂宁静，如同投入激流中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去后，是更汹涌的潜流。随着北方游骑解除的消息像带着血腥气的风一样吹遍全城，杭州，这座美丽的东南都会，彻底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空气紧绷得像是拉满了的弓弦，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整个天空。大战前的压抑与兴奋，如同浓稠的墨汁，渗透进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军营。

　　在杭州城内外的各大军营、校场、甚至是临时划出的空地上，“大炎”全军——从庞万春带去前线的精锐，到留守杭州的方百花部，再到李彪的水师、雷震的神机营——都进入了最后、也是最紧张的临战准备阶段。这种准备，不再是高层的运筹帷幄，而是最直接、最粗暴、最关乎生死的肉体与器械的磨砺。

　　城西大营，步兵操练场。

　　这里尘土飞扬，喊杀声震天。成千上万的步卒，按照营、都、队的编制，排成密密麻麻的方阵。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口令，士兵们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基础、也最要命的动作：劈砍、突刺、格挡。刀光闪烁，长枪如林，汗水混着泥土，在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上冲刷出沟壑。

　　“用力！没吃饭吗？你当梁山贼的脖子是豆腐做的？”一个脸上带疤的都头，挥舞着皮鞭，在队列中穿梭，看到动作不到位的，上去就是一脚，“把你们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现在多流汗，战场上才能少流血！”

　　士兵们咬着牙，瞪着眼，将手中的兵器想象成仇敌，奋力挥砍。磨损的刀口在专门运来的粗大磨石上“嗤嗤”作响，迸溅出点点火星；长枪的枪头被擦得雪亮，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皮革味和金属摩擦后特有的焦糊味。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兵刃破风声和军官的呵斥，构成一曲原始而令人心悸的战前交响。

　　城北校场，弓弩手集训地。

　　这里的氛围相对安静，却更加令人窒息。数百名弓弩手趴在地上，或蹲在掩体后，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百步之外的草人靶子。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取箭、搭弦、开弓、瞄准、撒放！

　　“绷！”弓弦震动的声音密集如雨。箭矢离弦，带着死亡的尖啸，扑向目标。不断有草人被射得千疮百孔，也有脱靶的箭矢惹来教官的厉声责骂。

　　“手要稳！心要静！把你当成那根箭！想想你的爹娘婆姨！想想分到手的田！要是让梁山贼冲过来，啥都没了！” 教官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射手，声音沙哑却极具穿透力。弩手们则更辛苦，给强弩上弦是个力气活，不少人的手臂已经肿了起来，却依旧咬着牙，一遍遍地重复。检查弓臂是否有裂纹，弓弦是否老化，箭矢的羽毛是否整齐，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生死。

　　水军码头，太湖沿岸。

　　景象各自不同。大小战船密密麻麻地停靠在岸边，水兵们如同蚂蚁般忙碌。有人在用桐油仔细地涂抹船板，防止渗水；有人在检查船帆、缆绳，确保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更多的人在甲板上演练水战技法：如何快速接舷，如何用钩拒拉住敌船，如何投掷火罐，如何在摇晃的船体上站稳并准确劈砍。李彪和刘横坐着小船，在舰队中穿梭，不时大声下达指令，或者亲自示范动作。水面上，还有小型战船在进行模拟对抗，船桨击水声、号子声、模拟的喊杀声此起彼伏。

　　天机院秘密靶场，神机营驻地。

　　这里的气氛最是古怪且紧张。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沉闷的轰鸣和刺鼻的硝烟味。雷震黑着脸，监督着手下测试最后一批“震天雷”和“一窝蜂”。投弹手们练习着投掷的力度和准头，火箭兵们反复演练着快速装填和齐射的流程。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因为这些“大杀器”脾气暴躁，一个不慎，敌人没炸到，先把自己送上了天。马老三带着工匠，围着几架床弩和早期火铳（突火枪）打转，做最后的调试，确保这些宝贝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城内大街小巷，后勤枢纽。

　　同样是一片繁忙。赵普派出的书吏们，带着账本和算盘，如同工蚁般穿梭于各大仓库之间，清点、登记、分发着如山的粮草、药材、箭矢、营帐。民夫们喊着号子，将一袋袋粮食、一捆捆箭矢装上大车，准备运往前线。空气中弥漫着谷物和草料的味道。方貌的教导队也没闲着，趁着士兵们休息的间隙，进行着最后的战前动员，宣讲梁山军受招安的可耻，激发保家卫土的决心。

　　压抑与兴奋，这两种看似矛盾的情绪，在每一个士兵的脸上交织。老兵们沉默地擦拭着伴随自己多年的兵器，眼神复杂，有对战争的厌恶，也有对生存的渴望；新兵们则大多面带紧张和激动，摩拳擦掌，既害怕即将到来的血腥，又渴望在战场上证明自己，博取功名。军官们则压力更大，检查装备，安抚情绪，反复强调战场纪律和信号识别——在混乱的战场上，听错一个锣声，可能就意味着全军覆没。

　　整个杭州城，仿佛一个巨大的蜂巢，在蜂王（方腊）的意志下，每一个“工蜂”都在为自己的职责做最后的准备。磨刀石与刀刃的摩擦声，弓弦的震动声，战船的摇橹声，火器的轰鸣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混合着汗水、尘土和紧张情绪的喘息声，共同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这股力量在沉默中积蓄，在压抑中沸腾，只等那一声号令，便将如同火山般，喷薄而出，席卷一切。

　　砺刀兵，秣战马，整舟师，备火器……一切都在为那场注定惨烈的碰撞，做最后的倒计时。战争的巨兽，已经张开了獠牙，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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