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自然的挑战

　　段逸猛地抬头，看到008还在警戒，马上切断连接。他的意识一离开工兵的神经网络，就感到一阵头晕，胸口发闷，耳朵嗡嗡响。他用手撑住岩壁，指尖碰到冰冷粗糙的石头，这才站稳。手上还沾着炭灰，指缝里有黑黑的碎屑，是刚才画地图留下的。但现在没时间管这些。天突然变暗了，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泥土和落叶的味道，卷起地上的枯草乱飞。

　　乌云压得很低，像一块烧黑的铁盖在山顶。第一滴雨落在他眉心，冰凉。他立刻朝灵田跑去，脚踩进松软的泥地，每一步都陷下去一点。

　　“011！守住西边的地！”

　　“012！把苔藓搬到洞口高台！”

　　“013！所有木箱马上转移！”

　　他一口气下了三个命令，声音短而有力。他的大脑同时连着三名工兵，就像控制三个人的身体——左眼看011的视野，右眼看012的动作，后脑能感觉到013的疼痛。他动作很快，一句话不多说。这不是训练，也不是演习，是真的暴雨来了，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战斗。慢一秒，可能半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雨越下越大，大颗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泥花，噼啪作响，很快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011冲到种植区边上，开始搬石头垒墙。它个子不高，但身体结实，肌肉紧绷。它一块接一块地堆，速度很快，肩背在雨中起伏，雨水顺着脊背流下来，睫毛被水糊住，看不清东西，可手一直没停，指甲缝里全是泥，还是死死抓住石头往上垒。

　　012转身跑向仓储区。那里放着刚采的黑铁矿和几箱魔力果实——那些会发光的椭圆果子，是冬天取暖、春天催芽的重要物资。它先抱起干苔藓，踩着湿滑的石头爬上高台，一趟又一趟。中途脚下一滑，摔进泥坑，膝盖撞到石头，发出闷响。但它马上爬起来，继续搬，连停都没停。苔藓不能湿，一湿就会烂掉，失去保温作用。它知道这点，所以哪怕受伤，也要赶在洪水来前把最后一捆运上去。

　　013的任务最重。木箱很沉，里面装着去年留下的种子和一些机械零件。地面松软，拖一步陷一次，鞋底带起一大团泥浆。它咬牙往前走，肩膀顶着箱子，腿一直在抖，小腿抽筋。段逸看了一眼它的状态：心跳147，体温略高，肾上腺素很高，但还能承受。他在心里想：“再坚持两趟就好。”

　　风越来越大，山上传来呼啸声，像野兽在吼。山上水流一开始很小，顺着沟往下流；后来变成大水，哗啦啦冲进山谷，带着断枝败叶，拍打岩壁。种植区的土被冲开，露出下面红色的岩石和碎石。011刚垒的半人高石墙晃了晃，一角塌了，泥水一下子灌进去，淹了一片刚长出来的药苗。

　　“来不及了。”段逸咬牙，嘴里有血腥味，“放弃石墙，011去帮013！”

　　命令一出，011立刻转身，冲进齐膝深的水里。它分开双腿，用力踩进激流，每一步都很吃力。013被倒下的金属架压住了右腿，动不了。雨水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它想挣脱，但架子卡得太紧，越动陷得越深。

　　011扑过去，用肩膀顶，用手撬。木头吸了水很重，金属关节也生锈了，试了三次才挪动一点。终于，013把腿抽出来，膝盖已经破了，血混着雨水流，在泥水里留下淡红的痕迹。它没停下，转身就去推最后一箱果实。

　　箱子离高台还有五步，水已经淹到小腿，水流越来越急。

　　013双手托住箱底，用力一推，箱子滑了一段。011在后面帮忙，两人一起用力，肩并肩顶着箱子，脚在泥里划出两道深深的印子。他们配合默契，不用说话，靠习惯就能一起干活。

　　就在这时，一股急流从山坡冲下来，带着碎石和断树，狠狠撞上箱子。箱子一歪，翻了。果实在泥水里滚出来好几个，有一颗撞到石头，外壳裂开，蓝色的汁液流出来，很快被雨水冲没了。

　　013没有犹豫，弯腰一个个捡起来放回箱子里。水已经没到膝盖，手指被石头划破，每次弯腰都有被冲走的危险，但它记得段逸说过：“一颗都不能少。”

　　“回来！”段逸大喊，声音几乎被风雨盖住。

　　可命令传过去要时间。灵魂链接有延迟，尤其在这种天气，信号容易被雷打断。等011听到指令回头找013时，一大股洪水已经从断崖冲下来，形成两米高的水墙，夹着断木乱石，轰的一声砸向谷底。

　　水墙下来的那一秒，013用力把箱子推出去。箱子顺着水流滑上高台，被早就等着的012一把抓住。而它自己却被洪水卷走，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段逸脑子一震，像被人用锤子砸了后脑。灵魂链接剧烈晃动，画面变成雪花，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他看到浑水、断枝、石头。013在水里挣扎，伸手想去抓岸边的石头，指尖擦过去，没抓住。手臂划了几下，动作越来越慢。

　　然后，一切黑了。

　　接着，有一点光闪了一下。

　　蓝绿色，很弱，一闪就没了。不像石头，也不像树根。这一幕深深印在段逸脑子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明白——那不是自然的东西。

　　段逸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湿冷的石头。雨水顺着头发滴下来，打在眼皮上。那道光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转来转去。他想看清，可每次快看清了，画面就碎了。他闭眼，强迫自己冷静，想用意念找回最后的数据。但只有碎片，没有答案。

　　这时，一股暖流回来了。是之前他注入013体内的魔力，现在反向传回。那是它死前的最后一击，把能量送回来，完成最后一次汇报。这股力量很弱，却让段逸心头一颤——这是告别，也是忠诚。

　　他一动不动。雨水浸透衣服，贴在背上，全身冰冷。但他像石头一样坐着，任风吹雨打。他知道，现在崩溃没用。只要他还活着，就得继续往前走。

　　十几秒后，他慢慢抬起头，眼神恢复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冷、更狠。

　　“011。”

　　“在。”

　　“去检查灵田，看有没有塌陷。”

　　“012。”

　　“在。”

　　“清点物资，活着的果实一个都不能少。”

　　两人立刻回应。他们浑身湿透，动作却干净利落。011瘸着腿走向西坡，一边走一边测土的湿度；012爬上高台开始数箱子，一边擦掉果实上的泥，确认哪些还能用。他们不再是新手，而是经历过生死的老兵。

　　段逸站起来，走向主洞口。兽皮地图挂在墙上，已经被雨打湿，字迹模糊。他伸手轻轻碰了碰，皮子软软的，炭笔写的字正在化开，像墨溶进了水。他没取下来。有些东西，湿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着整个山谷。种植区一半毁了，泥盖住了三行药草；灵田裂了几道缝，根露在外面；仓储区水淹到膝盖，矿石散了一地，要重新收拾；生活区火灭了，棚子歪了，锅碗瓢盆漂在水上。损失不小，但还能救。

　　他看到的是还能修的地方。

　　“明天挖排水沟。”他说，声音平静但坚定，“从北坡开始，把水引出去。坡度三度，每隔十米挖一个沉淀池。”

　　“储物台要加高，至少一米。用石头做底，上面放防腐木，不能再用临时架子。”

　　“以后下雨前，所有工兵提前两小时收工。预警系统要升级，加风速计和雨水感应器。”

　　这些事不能再拖。他靠着墙站着，看011用石头补灵田的缺口，手法熟练，知道留透气孔；看012把最后一个果实放进干草堆，轻轻拍掉泥点。他们的动作比以前更熟，知道哪里该绕，哪里小心，甚至开始自己判断风险。

　　他抬手擦了擦脸，动作很慢，像是在擦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手指碰到下巴时，才发现手里还攥着半截炭枝。这是早上改防御图用的，现在被雨泡软了，黑灰混着雨水，在掌心留下几道印子，像没写完的字。

　　他松开手，炭枝掉进水坑，转眼被冲走，打着旋沉进泥里。

　　远处雷声滚滚，隐隐震动。雨小了一些，云边透出一点光。山顶的乌云裂开一道缝，漏出昏黄的光，像天空睁开了眼睛。

　　段逸低头看自己的脚。鞋陷在泥里，拔出来时“噗”一声，像大地松开了嘴。他迈出一步，踩上一块平石头。

　　这块石头是他昨天放的，本来是用来挡风的。现在还在原地，没被冲走。棱角清楚，纹路清晰，像个老朋友一样站在那儿。

　　他看了两秒。

　　然后抬脚，朝下一个塌陷的地方走去。脚步稳稳的，没有迟疑。身后，011正用石头垒新的堤坝，012点燃了备用火堆，火焰在湿气里跳动，摇摇晃晃，但一直没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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