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月华燃命渡星残

　　夜色如墨，浸染着荒芜山坳。苏挽晴半跪于地，怀中凌昭的气息愈发微弱，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她渡入的太阴之力，虽能暂缓道基崩裂的速度，却如同以清凉泉水浇灌一株根脉尽断的古木，终究无法逆转那走向衰亡的趋势。凌昭体内那丝微弱的太初星源气息，虽带来一线渺茫希望，但其本身太过微弱，且无源之水，难以维系。

　　凌昭的意识在混沌与剧痛的深渊边缘挣扎。他能感觉到，苏挽晴渡入灵力的速度正在变慢，并非她不愿，而是她自身的灵力也已接近枯竭。先前暗市被窥探时的急行、流云夜宴中的潜伏与警惕、以及方才不顾一切的灵力输送，早已耗去了她大半心力。她白皙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唇色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微微颤抖着。

　　“放……下我吧……”凌昭用尽残存的力气，挤出破碎的声音。他深知自己已是累赘，道基破碎，生机渺茫，再拖下去，只会将苏挽晴也拖入绝境。幽冥宗的追兵不知何时会至，她独自一人，尚有脱身的可能。

　　苏挽晴闻言，身体猛地一颤，低下头，对上他那双因痛苦而失焦，却依旧试图传达决绝的眸子。她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摇头，环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痛楚、倔强，以及一丝……豁出一切的疯狂。

　　“我不会放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立下誓言，“十年前，我未能留住你。这一次，绝不。”

　　话音未落，她忽然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不再仅仅是向外输送太阴之力，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特殊的方式，催动自身本源！

　　只见她周身气息陡然一变，原本清冷柔和的月华之力，此刻竟变得灼热而明亮起来！一丝丝精纯无比、蕴含着生命本源气息的皎白光华，自她丹田道基深处被强行抽取，如同燃烧的月焰，透过她与凌昭相贴的身体，更为汹涌、也更为霸道地涌入凌昭濒临破碎的道基之中！

　　这不是寻常的灵力输送，这是——燃我月华，续尔星残！

　　“噗——”苏挽晴娇躯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口鲜血无法抑制地喷出，溅落在凌昭的衣襟上，点点殷红，触目惊心。她竟是在燃烧自己的太阴本源，以自身道途根基乃至性命为代价，强行维系凌昭那一线生机！

　　这月华本源，远比寻常太阴之力精纯浩瀚无数倍，带着苏挽晴独特的生命印记与道韵。它们涌入凌昭体内，不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修复之力，强行包裹住那些星辰道基的碎片，延缓着其彻底崩解的进程，甚至……隐隐刺激了凌昭道基深处那丝微弱的太初星源，让其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一丝！

　　凌昭虽意识模糊，却也瞬间感知到了这变化的源头，以及苏挽晴骤然衰败的气息！他心中大恸，想要挣扎，想要阻止，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绝望而痛苦的低鸣。那双原本因剧痛而涣散的眸子，此刻被巨大的震惊与心痛充斥，死死地盯着苏挽晴那迅速失去血色的脸。

　　她怎能……她为何要如此！

　　“别……动……”苏挽晴的声音变得虚弱不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甚至勉强扯出了一个极淡、极凄然的笑容，“我说过……这次……绝不放手……”

　　燃烧本源带来的力量是显着的，凌昭道基崩碎的速度被极大地延缓了，甚至那丝丝缕缕逸散的道韵也被强行锁住。但苏挽晴的代价是惨重的，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鬓角甚至开始浮现出几缕刺眼的灰白！这是生命精华与道基本源严重损耗的迹象！

　　时间在无声的奉献与煎熬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又或许是漫长的一生。苏挽晴的意识开始模糊，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就在她即将力竭昏迷的前一瞬——

　　嗖！嗖！嗖！数道破空之声尖锐地划破夜空，带着浓烈的阴煞之气，由远及近，急速而来！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山坳入口处，呈品字形将二人包围。正是之前逃脱的、那使用判官笔的灰衣人及其两名同伙！他们竟追踪到了此地！

　　灰衣人肩胛处的伤口已被简单处理，但脸色依旧阴沉。他目光扫过地上相拥的两人，尤其是在气息奄奄、明显已是强弩之末的苏挽晴和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凌昭身上停留，眼中闪过一抹残忍与贪婪。

　　“呵呵，真是感人至深啊。”灰衣人沙哑地笑着，声音如同夜枭啼鸣，“可惜，戏该落幕了。交出‘那个东西’，或许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

　　他口中的“那个东西”，显然是指凌昭腰间那玄铁狭盒。

　　苏挽晴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逼近的敌人，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与决绝。她将凌昭紧紧的护在身后，尽管此刻的她，连站稳都已勉强。她体内残存的、因燃烧本源而变得狂暴紊乱的月华之力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似乎准备进行最后的一搏，哪怕是与敌偕亡！

　　凌昭目眦欲裂，强烈的愤怒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这逼得苏挽晴燃命救他的绝境！他疯狂地催动神念，试图沟通那丝太初星源，哪怕只能引动一丝力量，也要护住身前这为他付出一切的女子！

　　然而，道基破碎，力量散逸，他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

　　灰衣人显然也看出了苏挽晴的意图，以及凌昭的彻底无力。他不再废话，狞笑一声，手中判官笔再次扬起，笔尖凝聚起幽暗的光芒，带着洞穿金石的力量，直刺苏挽晴眉心！另外两名黑衣人也同时出手，刀光闪烁，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绝杀之局！

　　苏挽晴瞳孔收缩，将最后的力量凝聚于掌心，准备迎向那夺命的判官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凌昭腰间那一直冰冷沉寂的玄铁狭盒，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盒身之上，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看似装饰的诡异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血红色光芒！一股远比薛长老的幽冥鬼气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暴虐凶戾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轰然爆发！

　　嗡——！血红光芒冲天而起，瞬间染红了小片夜空！一股无形的、带着滔天煞气的威压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

　　那灰衣人刺出的判官笔，在距离苏挽晴眉心尚有尺余时，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壁垒，再也无法寸进！他脸色骤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另外两名黑衣人的刀光，也在触及那血红光域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悄然消融！

　　“这……这是……？！”灰衣人失声惊呼，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玄铁盒的异变并未停止，盒盖在剧烈震动中，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更加浓郁的血煞之气从中弥漫而出，隐隐约约，仿佛有无数怨魂的嘶吼与某种古老蛮荒的意志在其中沉浮！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震慑了敌人，也让本已准备赴死的苏挽晴愣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凌昭，却见凌昭也是满眼震惊与茫然，显然对此毫不知情。

　　这被他贴身携带十年、被视为与过去联结、也引来无数灾祸的“那个东西”，竟在此刻，自行显露出了如此诡异而恐怖的一面！

　　血红光芒笼罩下，灰衣人三人如临大敌，竟不敢再上前一步，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犹豫。

　　趁此间隙，苏挽晴强提最后一口气，一把抱起因玄铁盒异变而暂时未被攻击的凌昭，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山坳更深处、那更加黑暗崎岖的山林，踉跄奔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而那玄铁狭盒散发的血红光芒，在持续了十数息后，也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突兀，骤然收敛，恢复成原本冰冷沉寂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留下山坳入口处，三名被那恐怖气息所慑、心有余悸的幽冥宗修士，面面相觑，一时竟不敢贸然追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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