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废墟上的委员会

　　万商钱庄的顶楼密室里，灯火通明。

　　苏清蝉看着眼前那个激动得像只热锅上蚂蚁的男人，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喝。

　　太烫，容易上火。

　　“不对，不对！”

　　公孙辩一把将刚写了一半的草案揉成一团，狠狠丢在地上、

　　“结构不够严谨！

　　关于对遗迹周围生态环境的保护条款必须前置，这关乎法理的自然基础！”

　　他摊开一卷崭新的三尺白绢，蘸饱了墨，神情狂热地在上面挥毫，嘴里念念有词。

　　“《安乐镇临时基本法》！

　　第一章，总纲！

　　第一条，人人生而平等，其生命权、财产权、午睡权……

　　神圣不可侵犯！”

　　苏清蝉看着那张几乎要铺满整个地面的白绢，终于还是放下了茶杯。

　　“公孙先生。”

　　她清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把能立刻扎进伤口里止血的匕首，不是一套可以流芳百世、刻上昆仑山崖的传世法典。”

　　公孙辩的笔尖一顿，墨滴在白绢上晕开一个丑陋的墨点。

　　“可是，法理的严谨……”

　　“现在，能活下来是第一要务。”

　　苏清蝉伸出三根纤纤玉指，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

　　“第一，禁武。谁在镇内动武，谁就是所有人的敌人。

　　第二，仲裁。有纠纷，我们来断。

　　第三，贡献。想从遗迹里分一杯羹，可以，拿出你的贡献来，可以是钱，是力，是情报，唯独不能是拳头。”

　　她顿了顿，补充道：

　　“能做到这三条，我们就能活。

　　做不到，你那部法典就只能烧给自己当墓志铭。”

　　公孙辩在原地僵了半晌，脸上的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的清明。

　　他看着地上的废纸团，又看了看苏清蝉，长长地鞠了一躬：

　　“受教了。”

　　两人彻夜商议。

　　公孙辩负责将那三条冷冰冰的原则，包装成一套简洁、有力、但又充满法理光辉的临时条例。

　　而苏清蝉，则负责为这套条例，配上一支支锋利的“剑”。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一块崭新的、由金丝楠木打造的牌匾被挂在了万商钱庄的望楼下。

　　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行大字——安乐镇秩序重建委员会（临时）。

　　安乐镇的镇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家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数百名装备精良、气势彪悍的万商钱庄护卫，并没有像其他武者那样盘踞在遗迹周围，反而像一群勤劳的工蚁。

　　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在废墟中小心翼翼地抬出伤者，搭起粥棚，为瑟瑟发抖的妇孺递上热气腾腾的肉粥和清水。

　　几个想趁乱哄抢商铺的街头混混，刚把手伸向一袋散落的米，就被两名护卫闪电般按倒在地。

　　“按照江湖规矩，剁手！”

　　一个路过的武者喊道。

　　但护卫们只是用特制的绳索将他们捆了个结实，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广场中央。

　　那里，公孙辩已经设立了一个简陋的“公共事务处”。

　　他看着几个抖如筛糠的混混，清了清嗓子，用尽毕生力气，洪亮地宣布：

　　“依据委员会临时条例第二款，凡破坏公共财物、扰乱秩序者，处以劳动惩戒！现判罚尔等，清理西街至南街所有废墟，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这套被公孙辩命名为“以工代罚”的新奇惩处，让围观的镇民和武者都看傻了眼。

　　就在这时，一队皇家仪仗敲锣打鼓地来到广场。为首的太监高声宣读：

　　“七皇子殿下口谕！

　　万商钱庄与公孙先生义举可风，深得孤心！

　　特赐锦旗一面，并承认‘秩序重建委员会’于官府正式介入前，全权行使临时管理之权！”

　　一面绣着“官民楷模”的锦旗，被郑重地交到了苏清蝉手中。

　　这一手釜底抽薪，直接给委员会披上了一件“合法”的外衣。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让镇上大部分中立的武者和所有普通民众，都开始本能地向这个能提供庇护、食物和公道的组织靠拢。

　　人心，这股最无形也最磅礴的力量，开始悄然汇聚。

　　当然，也有不屑一顾的。

　　“哼，商人的小把戏，纸老虎罢了。”

　　西北藩王使者拓跋宏的营地里，一名副将冷笑着对左右说道。

　　“等判官一走，还不是看谁的刀快？”

　　沧浪剑盟的阵营里，气氛同样微妙。

　　他们看着那些救死扶伤的护卫，脸上写满了鄙夷，认为这是收买人心的下作手段。

　　角落里，换上一身寻常布裙的燕白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一丝异样的光彩。她看得分明，这个所谓的“委员会”，它所有的行动，客观上都在懒人武馆周围，建立起了一道又一道无形的缓冲墙，将那个男人彻底隔离在了风暴之外。

　　她沉思片刻，对身边一名魔宗余孽低声道：

　　“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在镇内妄动，违者，死。”

　　而在所有人视线的尽头，那道由法则构成的结界裂缝旁。

　　黑袍判官的修复工作已近尾声，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他对镇内发生的这一切仿若未闻，那兜帽阴影下的感知，如同一支锁定猎物的毒针，死死地钉在懒人武.馆的方向。

　　真正的威胁，从未解除。

　　懒人武馆院内，顾休躺在石敢当连夜用普通木头赶制出的新躺椅上，吱呀作响。

　　他听着徒弟唾沫横飞、兴奋不已地汇报着镇上的新变化，目光却越过院墙，落在了不远处的粥棚。

　　包租婆刘翠花正端着一碗热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安心笑容。

　　顾休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慰。

　　但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现在的委员会，不过是一个靠着金钱、道义和一层虎皮维系的脆弱花架子。

　　它需要一场真正的、能让所有刺头都肝胆俱裂的“立威之战”，才能将“规矩”这两个字，用鲜血和恐惧，结结实实地刻进每个人的骨子里。

　　他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

　　不急，那只用来儆猴的“鸡”，很快就会自己撞上门来的。

　　就在此时，万商钱庄的望楼上，一名探子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

　　“大掌柜！不好了！拓跋宏……拓跋宏集结了三百名死士，正朝着结界裂缝移动！他们……他们要强行冲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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