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彭越的“礼物”

　　申阳那场充满表演性质的朝会嘉奖，如同在沼泽地里投下了一块石头，除了激起一圈浑浊的涟漪和几只受惊的蛙鸣，并未改变任何实质。陈默的客卿府门前，依旧车马稀落，除了那几个战战兢兢、生怕丢了饭碗的仆役，再无访客。朝臣们用默契的孤立，表达着他们对这个“幸进之徒”的集体抵制。

　　陈默倒也乐得清静。他每日例行公事般地去那个形同虚设的“客卿衙署”点个卯，翻看几卷早已被各方势力篡改得面目全非的文书，然后便回到府中，对着庭院里那棵半枯的槐树发呆，或者继续琢磨他那份早已被现实证伪的“种田流”残卷。系统的嘲讽偶尔还会响起，但频率低了很多，大概是觉得他已经躺平，失去了继续鞭挞的乐趣。

　　这种死水般的平静，在几天后的一个黄昏被打破了。

　　来人并非宫中使者，也非任何一位河南国官员，而是一个风尘仆仆、面色黝黑的汉子。他穿着普通的商贾服饰，但眉宇间那股剽悍之气，以及腰间那柄用布帛包裹却难掩形状的短刃，都显示出他绝非善类。他避开了正门，由一个收了钱的门房悄悄引到了陈默的书房。

　　“小人彭五，奉我家将军之命，特来拜会默客卿。”汉子拱手行礼，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行伍气息，眼神锐利地扫过陈默，似乎在迅速评估这个被将军点名要送礼的“贵人”到底有几分成色。

　　“将军？”陈默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不知是哪位将军？找陈某有何见教？”他迅速在脑中过滤着可能的对象。项羽那边的人？不可能，楚使来都是鼻孔朝天，直接找申阳。汉使随何刚走不久，而且风格是笑里藏刀，不是这种草莽做派。

　　那汉子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我家将军，姓彭，单名一个越字。如今在汉王麾下，于梁地往来，专断楚人粮道。”

　　彭越！陈默瞳孔微缩。那个历史上着名的游击战祖师爷，后来被封为梁王的狠角色。他现在应该在黄河沿岸打游击，骚扰项羽的后勤线，是让项羽头疼不已的一根肉中刺。他怎么会找上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河南国客卿？

　　“原来是彭将军麾下壮士，失敬。”陈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里却警铃大作。彭越这种无法无天、介于正规军和土匪之间的势力，其“礼物”恐怕比楚汉两国的明刀明枪更难应付。“不知彭将军有何指教？”

　　彭五见陈默听到彭越名号后并未露出惊慌或鄙夷，反而态度沉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客卿不必多虑。我家将军久闻客卿力主与汉通商，乃是河南国内少有的明事理之人。前日，将军偶得一小胜，截获了楚军一批辎重。将军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特命小人挑选其中精品，送来与客卿，聊表心意，也望日后……多多亲近。”

　　说着，彭五从怀中掏出一卷简陋的羊皮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列着一份清单，双手呈给陈默。

　　陈默接过清单，目光扫过，心头便是一沉。

　　清单上的东西，分量不轻：

　　楚军制式犀牛皮甲十副！ 这东西可是军国利器，私藏甲胄在任何朝代都是大罪，更何况是敌军的制式装备。

　　黄金二百镒！ 比申阳赏赐的翻了一倍，金光闪闪，足以晃花任何人的眼。

　　上好赵国玉斗一对！ 价值连城的古董珍宝。

　　楚地缴获的歌姬两名！ 备注“能歌善舞，颇解风情”。

　　另外，还有“附赠”的楚军战俘十人，言明“任凭客卿处置”。

　　这哪是什么“聊表心意”的礼物？这分明是一份裹着蜜糖的砒霜，一座烫手的金山！尤其是那十副铠甲和十名战俘，简直就是把“通敌叛楚”的标签用烙铁直接烫在了他陈默的脑门上！彭越这老六，其心可诛！

　　陈默瞬间就明白了彭越的意图。这根本不是什么友好的馈赠，而是一招极其阴险的“投名状”和“嫁祸计”。

　　第一，拉他下水。 收下这些礼物，尤其是铠甲和战俘，就等于和彭越这个项羽的死敌绑在了一条船上。日后彭越完全可以借此要挟，让他提供河南国的情报，或者利用他的身份做更多事情。

　　第二，激怒项羽。 这些东西，尤其是带有明显楚军印记的铠甲和战俘，一旦走漏风声，传到项羽耳朵里，以霸王那暴脾气，会怎么想？他绝不会相信这是彭越单方面的“馈赠”，只会认为河南国已经和刘邦势力勾结，甚至暗中支持彭越袭击楚军后勤。到时候，项羽的雷霆之怒，第一个就会倾泻在他陈默和摇摇欲坠的河南国头上。

　　第三，离间他与申阳。 就算他隐瞒不报，这些东西如何处置？铠甲敢穿吗？战俘敢留吗？黄金美玉敢大肆挥霍吗？只要稍有不慎，被申阳或者熊启的人发现，一个“私通汉将、蓄养甲兵、图谋不轨”的罪名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彭越这一手，可谓一箭三雕，毒辣至极。他大概是看准了河南国夹缝求生的窘境，以及陈默这个“客卿”地位尴尬、容易拿捏，想用最小的代价，在河南国这颗鸡蛋上敲开一条缝，埋下一颗钉子。

　　陈默拿着那份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羊皮纸，感觉手心都在冒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看似惊喜又带着为难的笑容：“彭将军真是太客气了！如此厚礼，陈某何德何能，实在受之有愧啊！只是……这些东西，尤其是甲胄和战俘，实在是过于敏感，陈某身处嫌疑之地，恐怕……”

　　彭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推辞，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客卿多虑了。将军说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礼物如何处置，全凭客卿心意。战俘，或杀或奴，不过一句话的事。至于甲胄，熔了打些农具，也是好的嘛！总之，将军一片诚意，客卿若是不收，岂不是瞧不起我家将军？这梁地往来，说不太平也不太平，若是让将军觉得客卿心存芥蒂，日后……呵呵。”

　　话语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不收，就是不给彭越面子，可能下次“不太平”的就是你河南国的商队，或者你陈默本人在某个夜晚“意外”遭遇土匪。

　　陈默心里骂娘，脸上却还得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现在是真正的骑虎难下。收，是饮鸩止渴；不收，是立马见阎王。

　　“彭将军厚爱，陈某……铭感五内。”陈默斟酌着词句，“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容陈某……细细思量，妥善安排。这些礼物，暂时……”

　　彭五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客卿不必为难。礼物小人已经带来，就在城外隐蔽处。客卿只需给个准话，小人便命人连夜送入府中，神不知鬼不觉。至于如何‘思量’，客卿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对大家都好。”

　　这是连缓冲的余地都不给了，直接逼宫。

　　陈默看着彭五那双透着野性和不容拒绝的眼睛，知道今天这“礼物”是非收不可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苦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彭将军美意了。还请壮士回去转告彭将军，他的‘心意’，陈某……收到了。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他刻意模糊了“回报”的内容，既像是客套话，又留下一点似是而非的想象空间。

　　彭五满意地点点头，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客卿是明白人。我家将军还让小人带句话：楚霸王势大，然刚愎自用，非明主。汉王宽厚，知人善任，天下归心。客卿这样的俊杰，当早作打算才是。”

　　说完，彭五也不多留，再次拱手，便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暮色中。

　　书房里，只剩下陈默一人，对着那份仿佛散发着血腥和阴谋气味的礼物清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叮！检测到宿主收到“致命诱惑”大礼包一份。系统分析：礼物价值S级，附带毒性SSS级。赠送者彭越，好感度 1（利用价值），仇恨吸引源项羽，好感度-1000（必杀之而后快）。宿主当前选择：收下（慢性自杀），拒绝（立即处决）。系统建议：鉴于宿主前几世死亡经验丰富，或可尝试开发一种介于收与不收之间的量子态死亡方式？】

　　系统的吐槽如期而至，带着它一贯的冰冷和恶趣味。

　　陈默这次连骂它的心思都没有了。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彻底黑下来的天空，只觉得那黑暗如同巨兽的口，正在缓缓将他吞噬。

　　彭越的“礼物”，像是一道催命符，彻底打破了河南国表面那点可怜的平衡。他原本还想靠着那点“饿不死人”的微光苟延残喘，现在倒好，直接被人把一颗点燃引信的火雷塞进了怀里。

　　怎么办？

　　他真的要把这烫手山芋接过来吗？接过来之后，又该如何处置？告诉申阳？申阳那个蠢货，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把他绑了送给项羽请功。隐瞒下来？风险巨大，一旦泄露，就是灭顶之灾。

　　陈默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头痛。这第九世，真是步步杀机，一刻都不让他消停。刚应付完内部的明枪暗箭，外部的豺狼又堵上了门。

　　他看着清单上那“黄金二百镒”，想起申阳赏赐的那一百镒，只觉得无比讽刺。这乱世，黄金有时候不是财富，而是买命钱，只不过买的是你自己的命。

　　“彭越……你这份‘厚礼’，我记下了。”陈默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如果这一世还能有机会，他绝不介意给这位游击大师也送上一份“回礼”。

　　但现在，他必须先想办法，怎么把这颗即将爆炸的火雷，从自己怀里弄出去，或者……至少让它晚点炸。

　　夜色渐深，陈默的书房灯火长明。一场新的、更加凶险的危机，已经悄然降临。而这一次，他连苟延残喘的余地，都快要被剥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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