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后院起火

　　申阳那支号称“亲征”实为逃难的队伍，离开新郑城还不到十里，速度就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所谓的“大军”彻底显了原形，队伍拉得老长，散漫得像是在郊游——如果忽略掉那些面黄肌瘦、步履蹒跚的士卒和民夫，以及他们脸上挥之不去的恐惧的话。军官们的呵斥声有气无力，连他们自己都对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心知肚明。

　　陈默骑着那匹瘦骨嶙峋的驽马，跟在辎重队的末尾，感觉自己不像是个粮草官，更像是个送葬队伍里打幡的。前方的申阳被宗室和亲卫们层层簇拥着，金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仿佛一个移动的靶子。陈默甚至恶趣味地猜想，要是彭越的游击队此刻杀出来，第一箭会射向哪个金光闪闪的部位？

　　然而，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彭越不是傻子，他大概正乐得看申阳去荥阳前线当炮灰，消耗楚军的精力。真正的麻烦，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家”。

　　行军第一天傍晚，队伍在一片荒芜的河滩地扎营。所谓的扎营，不过是士卒们三五成群地瘫倒在地，民夫们忙着用随车携带的少量柴火点燃篝火，架起破锅，煮那些少得可怜、还掺着沙子的霉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疲惫感。

　　陈默作为名义上的粮草官，不得不去巡视一下那寥寥无几的辎重车。看守辎重的几个老弱兵卒对他爱答不理，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甚至嘟囔着：“看啥看？就这点玩意儿，还不够俺们自己塞牙缝的，早晚得饿死在前头。”

　　陈默没理会他的抱怨，只是默默清点了一下。粮食确实少得惊人，最多够这支队伍维持三五天，而且是在极度节俭的情况下。药品几乎没有，箭矢兵器更是破烂不堪。这哪里是去打仗，分明是集体自杀。

　　就在他对着空荡荡的粮车发愁时，一匹快马带着滚滚烟尘，疯了一样从新郑方向疾驰而来，直接冲向了中军申阳的大帐方向。马上骑士浑身浴血，盔歪甲斜，还没到帐前就滚鞍落马，嘶声哭喊：

　　“大王！不好了！新郑……新郑乱了啊！”

　　这一声哭喊，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本就浑浊的死水潭，整个营地瞬间骚动起来。士卒们纷纷站起身，惊恐地望向中军方向。申阳正在帐中由内侍伺候着用“御膳”，闻声吓得差点把碗摔了，连忙叫人把信使拖进来。

　　陈默也悄悄靠近了些，竖起了耳朵。他虽然对新郑的混乱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那信使跪在地上，涕泪交加，断断续续地汇报着噩耗：

　　原来，申阳的大军前脚刚走，新郑城后脚就彻底炸了锅。首先发难的是那些被强征了壮丁、心中积怨已久的家属和市民。他们聚集在宫门前哭闹，要求放人，很快就演变成了打砸抢。留守的熊启虽然派兵弹压，但军心不稳，不少士兵本身就心怀不满，弹压效果甚微。

　　更要命的是，以宜阳乡侯为首的宗室勋贵们，非但没有协助维稳，反而趁机开始大肆抢夺府库剩余的钱粮和物资，美其名曰“为守城做准备”，实则是中饱私囊，准备随时跑路。几个大家族之间甚至因为分赃不均发生了火并，死伤了不少人。

　　城防更是形同虚设。原本就士气低落的守军，见城内大乱，长官们又在争权夺利，纷纷开始逃亡。有人甚至偷偷打开了城门，放那些乱民和溃兵出入。整个新郑城，已经陷入了无政府状态，烧杀抢掠，随处可见。

　　“熊……熊将军呢？”申阳听得脸色惨白，声音发抖。

　　“熊将军……熊将军一开始还想控制局面，杀了几个闹事的宗室家仆，结果……结果惹怒了宜阳乡侯他们，现在被……被他们联合起来，围在了将军府里，说是……说是要清君侧，讨逆贼！”信使哭嚎着，“大王！快回去吧！再不回去，老家就没了啊！”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了申阳头上。他原本指望熊启能守住新郑，给他留条后路，现在倒好，后路不仅断了，连看家的狗都快被人打死了！他“亲征”的“伟业”还没开始，老家就先被人抄了底！

　　“废物！都是废物！”申阳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杯盘狼藉。“宜阳老狗！安敢如此！熊启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帐内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回去？现在回去，面对一个烂摊子，还有可能和宗室势力火并，更何况项羽的限期怎么办？不回去？新郑丢了，他就成了丧家之犬，这“亲征”更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中军帐内的争吵声、申阳的咆哮声远远传来，整个营地都陷入了更大的恐慌和混乱。士卒们窃窃私语，军官们面面相觑，连最后一点虚假的秩序也维持不住了。人人都知道，完了，彻底完了。前有强敌，后无退路，军粮将尽，内乱又起。

　　陈默站在远处，看着那片混乱的中军，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果然不出所料。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新郑城里此刻是何等景象：宜阳乡侯等人一边疯狂抢掠，一边互相提防；熊启困守孤府，进退两难；乱民在街头肆虐；而那座曾经象征着权力和富贵的王宫，恐怕早已被洗劫一空，如同被蛀空的朽木。

　　【叮！实时战况更新：玩家基地（新郑城）已被“友军”攻陷。资源点已全部丢失。主线任务“亲征”陷入逻辑错误。系统建议：宿主可尝试触发隐藏结局【流浪的粮草官】，或直接读取存档（死亡）重新开始。温馨提示：围观自家水晶爆炸，也是一种独特的人生体验呢！】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欢快。

　　陈默没有理会。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暮色正在降临，远处的山峦如同狰狞的巨兽轮廓。营地里，篝火明明灭灭，映照着一张张绝望而麻木的脸。

　　后院起火，烧掉的不仅是申阳的退路，更是这支队伍最后一点渺茫的生机。现在，他们真的成了一支孤军，前路是虎狼，后路是火海。

　　而陈默这个光杆粮草官，连象征性地管理一下那点可怜的粮草都省了——反正很快就要断粮了。

　　他现在唯一需要管理的，就是如何让自己在这场注定的大崩溃中，死得稍微……体面一点？或者，至少死得有点创意？

　　夜色，彻底笼罩了这支绝望的队伍。新郑方向的天空，似乎隐隐泛着不祥的红光，不知是夕阳，还是……城中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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