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饥饿的利剑

　　军功引发的风波刚刚平息，另一片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阴云，已然笼罩在整个楚军大营的上空——粮草。

　　巨鹿之战，项羽破釜沉舟，只带三日粮，赌上了一切。虽然赢得了惊天胜利，接收了章邯部投降的庞大秦军，但原本就紧绷的后勤线，此刻几乎到了断裂的边缘。胜利的狂欢过后，肠胃的哀鸣成为了营地主旋律。

　　项默所在的西侧营地，因为靠近辎重区，感受尤为明显。往日里，运送粮草的牛车、民夫还能见到一些，这几日却越发稀疏。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比尸臭更令人不安的气息——饥饿的气息。

　　【日常任务更新：在饥饿debuff环境下生存24小时。当前营地饥饿指数：65（持续上升中）。提示：建议宿主降低新陈代谢，或开发新型可食用物质（例如：皮带、土块？）。】

　　“开发你个鬼！”项默没好气地屏蔽了系统的风凉话。他自己的肚子也在不争气地咕噜作响。配给的口粮肉眼可见地减少，从干硬的黍米饼变成了掺杂着大量麸皮和不知名野菜的糊糊，稀得能照出人影，盐分也少得可怜，士兵们吃完没多久就又饿了，眼神开始发绿。

　　这日，开饭的鼓声响起，远不如往日有力，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绵软。士兵们端着陶碗，围在巨大的陶釜旁，看着伙夫用长勺搅动着那几乎清澈见底的“粥”，脸上写满了失望和焦躁。

　　“娘的，这玩意儿是给人吃的？喂猪猪都嫌磕碜！”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低声骂道。

　　“少说两句吧，有的吃就不错了。”一个老兵呵斥道，但看着自己碗里那几片可怜的菜叶，也是重重叹了口气。

　　“听说中军大营那边，项家军的爷们儿还能见到点油腥呢……”有人小声嘀咕，语气里充满了不忿和羡慕。

　　项默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不是谣传。楚军内部，等级森严，资源分配向来是优先保障项羽的嫡系核心——那支战无不胜的“项家军”。他们这些外围部队，以及数量庞大的诸侯联军和投降的秦卒，自然是后娘养的。

　　就在这时，一阵小小的骚动从营地另一头传来。只见一队约二十人的士兵，押送着几辆牛车，正朝项家军驻扎的核心区域行去。牛车上盖着苦布，但边缘露出了一些麻袋的角落，看那沉甸甸的样子，分明是粮食！甚至，空气中似乎还隐约飘来一丝……肉干的味道？

　　项默手下的士兵们眼睛都直了，端着碗，像一群被夺食的饿狼，死死盯着那几辆牛车，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吞咽声。羡慕、嫉妒、怨恨……种种负面情绪在无声地蔓延。

　　“看什么看！都滚回去吃你们的！”押送队伍里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感受到这边不善的目光，厉声呵斥道，手按在了剑柄上，眼神倨傲而警惕。

　　项默手下士兵敢怒不敢言，只能愤愤地低下头，用力搅动着碗里能数清米粒的稀粥。

　　“妈的，凭什么……”黑豚咬着牙，拳头攥得发白。

　　项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他能说什么？说这是制度性问题？说霸王也需要保证核心战斗力？这些大道理在饥饿面前，苍白得可笑。

　　就在这时，营地中央方向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并非作战信号，而是召集各部军官的指令。

　　“又有什么事？”项默心头一紧，不敢怠慢，吩咐黑豚看好队伍，自己快步向中军区域赶去。

　　召集地点不在项羽的大帐，而是在一片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到场的基本都是像项默这样的中层军官，人数不少，个个面带忧色，显然都感受到了粮草的压力。

　　很快，一名项羽身边的亲卫将领站上高处，面色冷峻地宣布了命令：

　　“上将军有令！军中粮草转运不及，为保全战力，即刻起，各部重伤难愈之战马，集中宰杀，分食！以解燃眉之急！”

　　命令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宰杀战马！

　　在场的军官们一阵骚动。战马在古代是极其宝贵的战略资源，尤其是对于以骑兵见长的楚军而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此下策。这道命令，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侥幸——形势，已经严峻到如此地步了！

　　没有人提出异议，也没人敢提出。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不久后，营地边缘临时圈出的马场内，响起了战马临死前悲戚的嘶鸣。那声音凄厉而绝望，敲打在每一个士兵的心上。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浓郁的血腥气，以及随后升起的……烹煮肉食的香气。

　　这香气对于饥饿的人们来说，是极致的诱惑，却也带着一种残酷的意味。

　　项默带着分派到自己名下的份额——主要是几大块带着不少骨头的马肉和一些下水，回到了自己的屯驻地。肉不多，分摊到近两百人头上，每人也就几口，但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士兵们看着那还滴着血水的马肉，眼睛冒光，口水直流。

　　如何分配，成了项默面临的又一个难题。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现代管理中学到的一点皮毛，试图尽量公平。他让伙夫将肉和下水全部剁碎，混合着仅存的一点粟米和大量野菜，熬煮成几大锅浓稠的肉粥。并且下令，按照什伍编制，依次排队领取，由他和几个伯长亲自监督，确保每人分到的量大致相当。

　　“兄弟们！”项默站在锅边，提高声音，“肉不多，但上将军心里记挂着咱们！都打起精神，吃了这顿，有力气才能跟着上将军打更多的胜仗！”

　　他的安排和话语，暂时稳定了军心。士兵们排着队，虽然依旧急切，但秩序还算井然，每个人都紧紧盯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勺带着零星肉沫的粥。

　　然而，就在大部分士兵都分到食物，正准备狼吞虎咽之时，麻烦来了。

　　一队约十人的士兵，穿着明显比项默部下精良的皮甲，挎着环首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面色白皙、眼神带着几分跋扈的年轻军官，看装束至少是个五百主级别的。

　　“谁是这里的管事？”年轻军官扫了一眼正在分食的楚默部下，眉头微皱，似乎嫌弃这里的简陋和“穷酸”。

　　项默心中咯噔一下，上前一步：“末将项默，不知这位大人有何指教？”

　　那年轻军官打量了项默一眼，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我乃项庄将军麾下五百主，项羿。奉将军令，巡查各部，确保军资分配……嗯，合理。”

　　他特意在“合理”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则落在了那几口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肉香的锅里。

　　“项屯长，你们这肉粥……闻着不错嘛。”项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手下弟兄们巡营辛苦，至今还未用饭。你看……”

　　项默的心沉了下去。又是来打秋风的！而且这次来头更大，直接是项家军的核心子弟，项羽的族人项庄麾下！这可比上次陷阵营那个什长难缠多了。

　　黑豚等几个老兵也意识到了来者不善，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神变得警惕而愤怒。他们自己都吃不饱，还要被这些“自己人”盘剥？

　　项默强迫自己冷静，脸上挤出一丝为难的笑容：“项五百主，非是末将吝啬。只是……您也看到了，我们分到的本就是些边角料，熬成粥，每人也就几口，实在……实在没有多余的能孝敬各位兄弟了。”

　　项羿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项屯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项家军苛待你们吗？还是觉得，我项羿不配吃你这口粥？”

　　他身后的士兵也纷纷上前一步，手按刀柄，气势凌人。

　　【警告！检测到高阶单位“项家军”的恶意。冲突风险极高！建议：立刻服软，献上大部分食物，可避免 iediate physical dage 。长远损失：尊严-50，部下忠诚度-30，后续被持续吸血概率 80%。】

　　项默看着对方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又瞥了一眼自己手下那些端着碗、敢怒不敢言的士兵，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他知道系统建议是最“理智”的选择，但他妈的，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上次忍了，这次再忍，以后还怎么带兵？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屈服，而是试图讲道理，虽然他知道这很可能没用：“项五百主，末将绝无此意！只是……只是竭泽而渔，明年无鱼啊！兄弟们饿着肚子，如何为霸王效死力？若人人都来……”

　　“放肆！”项羿厉声打断了他，脸上满是讥讽，“你是在教训我？还是在质疑上将军的分配？尔等外围杂兵，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敢奢望与吾等项家精锐同等待遇？真是笑话！”

　　他不再废话，直接对身后士兵下令：“去，把那边几锅粥，都给老子搬走！让他们也尝尝，什么是规矩！”

　　“诺！”那几个项家军士兵应声就要上前抢锅。

　　“我看谁敢！”黑豚再也忍不住，猛地拔出短剑，挡在锅前，双目赤红，“这是老子们拿命换来的！谁抢老子跟谁拼了！”

　　他这一动，项默手下其他士兵也哗啦啦围了上来，虽然面对的是项家精锐，但食物是他们的命根子，被逼到绝境，兔子也咬人！

　　气氛瞬间凝固，比上次与陷阵营对峙时更加凶险！项羿显然没料到这群“杂兵”敢反抗，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反了！反了！你们想造反吗？给我拿下！”

　　眼看一场火并就要爆发！

　　项默知道，绝不能动手！一旦动手，无论对错，他们这些“外人”绝对没有好下场！他猛地冲到双方中间，用身体隔开剑拔弩张的众人，对着项羿，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用上了敬语：

　　“项大人！息怒！手下弟兄不懂事，冲撞了大人！”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狠狠制止了想要拼命的手下，然后转向项羿，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肉粥……肉粥大人若需要，尽管拿去！只是……只是恳请大人，给兄弟们留点汤水……吊着命就行！”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在绝对的权力和实力差距面前，所谓的“公平”和“道理”，脆弱得不堪一击。

　　项羿看着项默那卑微恳求的样子，又扫了一眼那些虽然愤怒却不敢再上前的士兵，冷哼一声，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杀气稍敛。

　　“算你识相！”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不用再抢，但指着那几口锅，“搬走三锅！剩下的，赏给你们了！”

　　说完，他不再看项默等人，带着手下，抬着三大锅刚刚煮好、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肉粥，扬长而去。

　　留下项默和他的士兵，看着只剩下小半锅稀薄汤水和零星肉渣的残羹，以及那空空如也的另外三口大锅，一片死寂。

　　饥饿，像一把冰冷的利剑，不仅切割着他们的肠胃，更切割着他们的尊严和希望。

　　项默站在原地，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他看着项羿等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下士兵们那麻木、绝望、甚至带着一丝对他这个屯长无能的埋怨的眼神，内心一片冰凉。

　　他明白了，在这里，“公平”是最大的不公。霸王的赫赫武功，是建立在无数像他们这样的“耗材”的牺牲之上的。而他们这些耗材，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日常任务“在饥饿debuff环境下生存24小时”完成。评价：C-。成功存活，但精神遭受重创，尊严值大幅下降。奖励：生存点 1。特殊状态获取：“隐忍的怒火”（效果：下次面对不公时，爆发几率 15%）。】

　　项默苦笑。隐忍的怒火？他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都……都过来分了吧。”他声音沙哑，指了指那仅剩的小半锅东西。

　　士兵们默默地围上来，默默地分食着那点可怜的残渣，没有人说话，只有吞咽和锅勺碰撞的轻微声响。

　　项默没有去吃，他走到一旁，靠着一辆废弃的辎重车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霸王啊……”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你可知，你的军队，正在从内部开始……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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