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汉军的“糖衣炮弹”

　　处决王五的阴影，如同阴霾般笼罩在项默这支小小的队伍上空。尽管表面上恢复了秩序，巡哨、操练一如往常，但一种难以言说的隔阂感，在项默和士兵们之间悄然滋生。士兵们看他的眼神，敬畏中多了几分疏离，仿佛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一起抱怨、一起挨饿的“自己人”，而是真正代表了军法和上层意志的“官”。

　　项默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变化，但他无能为力。他只能用更加沉默的勤勉，和偶尔将自己那份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分给伤病士兵的举动，来试图维系那脆弱的纽带。他知道，在这饥饿和绝望的熔炉里，任何温情都显得奢侈而脆弱。

　　这天傍晚，项默独自一人在营地边缘巡视，检查那些他悄悄设置的预警绊索和暗哨标记。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四周除了风声和远处营地的隐约人声，一片寂静。就在他弯腰整理一处被风吹乱的藤蔓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

　　他起初没在意，以为是石块。但走了两步，心中一动，又折返回来，拨开表层的浮土和枯草，发现了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约莫巴掌大小的小布包。

　　项默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这绝不是营地里的东西，更不可能是自己人遗落的。他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迅速将布包捡起，揣入怀中，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巡视，直到回到自己那顶简陋的营帐。

　　帐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帐布的缝隙，洒下几缕清辉。项默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包。里面没有书信，只有一片打磨光滑、质地普通的木牍。木牍上用秦篆刻着几行小字，内容却让项默瞳孔骤缩，浑身发冷！

　　木牍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内容直截了当：

　　“楚卒项默足下：闻君勇毅，然明珠暗投，岂不惜哉？项王刚愎，赏罚由心，亲疏有别。纵有擎天之力，难填猜忌之壑。今楚营饥馑，军心离散，霸王之败，已在朝夕。汉王宽厚，求贤若渴，有功必赏，唯才是举。君若有意弃暗投明，三日后子时，于营地西五里柳林，自有接应。功成之日，富贵可期，必不负君。慎之，密之。”

　　这竟是一封来自汉军阵营的策反信！

　　信中的内容，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刺中了项默心中最隐秘的担忧和不满。对方对他的情况似乎颇为了解，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在楚军中被排挤、不受重视的处境，更是指出了楚军目前面临的致命问题——饥饿、猜忌、军心离散。而开出的条件，则是刘邦那边“有功必赏，唯才是举”的承诺。

　　项默拿着木牍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恐惧和后怕。

　　汉军的情报工作，竟然已经渗透到了这种程度！连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中下层军官，都被精准地定位，并投来了“橄榄枝”。这说明楚军内部，早已是千疮百孔，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心生异志。

　　这封信，就像一个无声的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投靠刘邦？

　　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作为穿越者，他太清楚历史的走向了。项羽这艘船注定要沉，而刘邦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现在机会似乎就摆在眼前，只要他点点头，或许就能摆脱眼前这朝不保夕、饥寒交迫的困境，提前登上那艘即将起航的新船。

　　理智告诉他，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不仅能活命，还可能搏个前程。

　　但是……

　　项默脑海中闪过黑豚等手下士兵那麻木中带着一丝依赖的眼神，闪过王五被处决时那绝望的面孔，甚至闪过项羽那霸绝天下却也刚愎自用的身影……他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一丝犹豫。

　　这丝犹豫并非出于对项羽的忠诚，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是一种……不甘？还是对未知的恐惧？或者说，是内心深处那点可怜的、属于“项默”这个身份的残存责任感和……廉耻？

　　他知道，自己一旦叛逃，手下这群本就艰难的士兵，很可能被盛怒的项羽迁怒，下场凄惨。而他“项”家子弟的身份，也会让这次叛逃显得格外刺眼，甚至可能影响到还在楚营的其他项氏族人。

　　更重要的是，这封来历不明的信，真的可信吗？万一这是楚军内部某些人试探他的陷阱呢？他可是刚被警告过“不安分”！

　　去赴约？风险太大，九死一生。

　　不去？这封信就像个定时炸弹，留在手里随时可能爆炸。

　　【警告！检测到关键抉择点：“阵营的选择”。选项A：接受策反，前往柳林。（风险等级：极高。生存概率：20%。可能结局：被汉军接纳/被楚军埋伏/被双方当成棋子牺牲。）选项B：拒绝策反，销毁信件，当作无事发生。（风险等级：中。生存概率：65%。可能结局：继续在楚军挣扎求存/信件内容日后被泄露遭清算。）选项C：向项羽或钟离昧举报，以示忠诚。（风险等级：极高。生存概率：10%。可能结局：被嘉奖/被怀疑是苦肉计/被汉军刺客灭口。）请宿主谨慎选择！】

　　系统的分析冰冷而现实，将每一个选项背后的残酷可能性都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项默看着那三个选项，没有一个让人安心。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悬崖边上，无论往哪个方向迈步，都可能坠入深渊。

　　他死死攥着那片木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他走到帐内用于取暖的小火塘边，吹亮火折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那片木牍凑到了火焰上。

　　干燥的木头迅速被点燃，火苗舔舐着上面的字迹，那些充满诱惑和杀机的言辞，在火光中扭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

　　项默看着那点灰烬，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心头却更加沉重。

　　他选择了选项B。不是因为他多么忠诚于项羽，而是因为，在目前的情势下，这是他计算下来生存概率最高的选择。叛逃的风险他承担不起，举报的后果他更无法预料。唯有装作不知，继续在这泥潭里挣扎，才是最“安全”的。

　　然而，这封被他焚毁的信，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它让他清醒地认识到，楚军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内部早已被腐蚀得摇摇欲坠。连他这样的小人物都被策反，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呢？那些心怀怨望的士卒呢？

　　刘邦的势力，无孔不入。而项羽，似乎还沉浸在他战无不胜的幻梦之中。

　　“弃暗投明……”项默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谁是明，谁是暗？或许，根本就没有明，只有活下去的路，和死路罢了。”

　　他将灰烬碾碎，混入泥土，不留任何痕迹。然后，他走出营帐，望着远处漆黑一片、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危险的柳林方向，内心一片冰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面对饥饿、内部的倾轧和霸王的怒火，还要时刻提防着来自背后、那看不见的“糖衣炮弹”。这艘破船，不仅漏水和驶向冰山，船底，可能还爬满了凿船的敌人。

　　他谁也不敢说，这封信成了压在他心头的又一块巨石，也让他的生存之路，变得更加诡谲和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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