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归途：背锅侠的自我修养

　　项默是在颠簸和剧痛中恢复意识的。

　　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有钝刀在肋下的伤口上来回切割，让他从昏沉的黑暗中被强行拽回现实。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灰蒙蒙的天空，以及随着颠簸不断晃动的、粗陋的木质车棚顶。

　　他正躺在一辆运送伤兵的牛车上。车厢里挤满了呻吟、哀嚎或彻底沉默的躯体，汗味、血污的腥臭味、以及伤口腐烂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几乎令人窒息。牛车行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缓慢而艰难，仿佛随时会散架。

　　“水……”旁边一个声音微弱的士兵喃喃道，但无人回应。

　　项默艰难地偏过头，看到黑豚就靠坐在自己身边，脸色苍白，肩膀上胡乱缠着浸透暗红色血污的布条，眼神有些发直地望着车外。

　　“黑…豚……”项默发出沙哑的声音，喉咙干得冒火。

　　黑豚猛地回过神，看到项默醒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屯长！你醒了！”他连忙拿起一个脏兮兮的水囊，小心翼翼地凑到项默嘴边。

　　冰凉的、带着土腥味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项默喘了几口气，感受着肋下传来的阵阵抽痛，意识逐渐清晰。

　　他想起来了。废墟，血战，绝望的抵抗，然后……是钟离昧麾下那位军司马“恰逢其会”的“救援”。

　　“我们……回大营？”项默的声音依旧虚弱。

　　“嗯，”黑豚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麻木，“钟离将军的人‘救’了我们，正往回走。咱们的人……没剩几个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项默沉默了。他不用问也知道结果。他那一屯近两百人，加上三十民夫，此刻还能喘气的，恐怕不足二十。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完成一个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个借刀杀人的清洗令。

　　【生命体征监测：宿主苏醒。伤势评估：肋骨骨裂（？），失血过多，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度感染。生存状态：危重（但暂时死不了）。系统温馨提示：亲，您这破布娃娃一样的身体，正非常适合用来……背锅呢！】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嘲讽。

　　背锅……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项默脑海中混沌的迷雾。

　　是啊，背锅。他从一开始就被设定为背锅的角色。没能守住甬道，损兵折将，这个锅又大又圆，分量十足。钟离昧的“救援”，或许并非完全为了军功，更可能是为了确保他这个“责任人”能活着回去，接受最终的审判，将这个锅彻底坐实。

　　牛车外，传来了押送（或者说同行）的钟离昧部士兵的交谈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队伍中显得格外清晰。

　　“……啧，真是废物，几天功夫就把人折腾没了九成……”

　　“可不是，听说那甬道屁都没修起来，白白折了这么多弟兄。”

　　“还得劳烦咱们去救，钟离将军就是心善……”

　　“心善？嘿嘿，我看是……算了，少说两句，把人带回去要紧。”

　　议论声像冰冷的针，刺入项默的耳中。他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荒谬感。

　　他挣扎过，努力过，甚至异想天开地搞“造假工程”，试图在那绝境中挣出一线生机。可结果呢？他的挣扎和努力，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无能的表现，是坐实罪名的证据，甚至成了别人军功簿上轻描淡写的一笔——“救援友军，击退彭越”。

　　多么讽刺。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听外面的议论，也不再去看黑豚那麻木的脸。他的意识沉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之中。

　　他开始回顾这第十世的轮回。

　　从最初重生为项默时的惶恐与一丝“抱大腿”的幻想，到经历军功被夺、粮饷被克扣、劝谏被无视的残酷现实；从学习“背锅术”以求自保，到最终被无情地抛弃，成为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早已写好的剧本。

　　而项羽，那个他曾经试图依附的“人形天灾”，此刻在他心中也有了更复杂的形象。他或许并非完全昏聩，他只是被困在了“西楚霸王”这个巨大的光环和路径依赖里。他习惯了用绝对的武力碾压一切，忽视了或者说无力解决内部日益糜烂的痼疾。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这滚滚历史洪流中，被某种更庞大、更无情的力量（是命运？还是这操蛋的系统？）所裹挟的可怜虫。

　　想通了这一点，项默心中最后那点不甘和怨愤，竟然奇异地消散了。

　　既然挣扎无用，既然结局已定，那何不……体面一点？或者说，用一种更符合“职业素养”的方式，来为这一世画上句号？

　　背锅，也是一门艺术。之前的几次小规模背锅，只是入门。这一次，他要进行一次史诗级的、酣畅淋漓的终极背锅表演！

　　一个计划，一个荒诞而悲壮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他甚至开始在脑海中 rehearsed 起来。

　　台词要沉痛，要深刻，要带着一种“臣有罪，臣罪该万死”的觉悟，但又要巧妙地避开所有可能牵连他人的细节，将责任完全揽到自己身上。语气要诚恳中带着自责，自责中透着一丝对未能报答王恩的遗憾。跪下的角度要标准，叩首的力度要恰到好处，既要表现出悔恨，又不能显得太做作……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带着一种近乎调侃的语气，“有没有‘影帝附体’体验卡？最后一次了，给我来个华丽的退场。要求不高，奥斯卡级别就行。”

　　【检索中……抱歉，宿主权限不足，无法兑换‘影帝附体’体验卡。本系统核心功能为‘生存评估’与‘历史偏差记录’，附带‘拱火’与‘吐槽’模块。演艺培训不在服务范围。建议宿主依靠前九世积累的‘死亡经验’进行临场发挥。温馨提示：您上次在韩信副本里被麻袋套头时的表情管理就很失败，望本次吸取教训。】

　　项默：“……”

　　好吧，靠人不如靠己，靠系统不如靠演技。

　　牛车依旧在颠簸，伤兵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但项默的心却越来越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即将完成某项重要工作的“使命感”。

　　他不再去想公平，不再去想对错，不再去想那些死去的士兵。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系统里，那些东西太奢侈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项默”这个角色最后的戏份——一个忠诚（？）、勇敢（？）、但能力不足、最终辜负了王恩、理应被军法处置的倒霉都尉。

　　他要让项羽，让钟离昧，让所有想看笑话的人，都看到一个“完美”的背锅侠。

　　这或许是他对这个操蛋的轮回，所能做出的、最有力也最无力的反抗。

　　“黑豚，”项默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回去之后，无论发生什么，带着剩下的人，好好活着。”

　　黑豚愣了一下，看着项默那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释然的表情，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诺。”

　　远方，楚军大营的轮廓，在昏暗的天色下，已经隐约可见。

　　那不再是庇护所，而是最终的审判台。

　　项默深吸一口气，牵动了伤口，让他一阵龇牙咧嘴，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调整了一下躺姿，让自己看起来更虚弱，也更“符合”一个败军之将的形象。

　　表演，即将开始。

　　【系统预评估：检测到宿主进入‘终极摆烂’兼‘表演型人格爆发’状态。预测生存时长：＜24小时。最终评价关键词预加载：背锅之王、项羽の终极情绪价值提供者、史上最配合的受刑者……祝您演出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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