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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秩序的假象与崩坏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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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依旧是冰冷的糠饼和寡淡的凉水。王麻子骂骂咧咧地催促着,将麾下这九个兵分成了两组。他自己带着四个相对机灵(或者说油滑)的老兵,负责市集相对“富裕”的北段;而将默夫、大牛、狗子和瘦猴这四个“刺头”加累赘的组合,扔到了南段——那里更靠近贫民聚集区和城门,更加混乱,油水也更少。

  “都给老子盯紧了!别惹事,但也别怕事!遇到肥羊……咳,遇到可疑分子,仔细盘查!”王麻子含糊地交代了一句,便带着人扬长而去,仿佛生怕和南段扯上太多关系。

  默夫四人套着那身显眼又不合身的秦军皮甲——这玩意儿在野外是保命的依仗,在这鱼龙混杂的市集里却像是一种嘲讽和靶子——挎着兵器,走向指定的区域。

  所谓的市集,不过是两条交错狭窄街道略宽些的空地,以及沿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窝棚和地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腐烂菜叶的酸臭、劣质牲口气味、未经处理的污水恶臭、人群中浓郁的汗臭,以及偶尔飘过的一丝食物香气或劣质酒味,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声音嘈杂得如同千万只蜜蜂在同时嗡鸣。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呵斥声、孩童的哭闹声、争吵声混杂在一起。

  然而,在这表面的喧嚣之下,涌动的却是恐慌、警惕和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默夫看到几个穿着号衣的起义军士兵,围在一个卖陶罐的老农摊前,随手拿起几个陶罐掂量着,嘴里不干不净地评头论足。老农佝偻着腰,脸上堆着惊恐而卑微的笑容,不敢有丝毫阻拦。最终,那几个士兵拿起两个看起来最好的罐子,丢下几句“记在刘将军账上”之类的混话,扬长而去。老农看着他们的背影,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默默地将被翻乱的摊子收拾好。

  另一边,一个卖粗粮饼的妇人正被两个税吏模样的男子盘问。税吏穿着浆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秦小吏服饰,胸前别着一块粗糙的木牌,算是身份凭证。他们面无表情地翻看着妇人那少得可怜的粮食和收入。

  “今日税额,三成。”一个税吏机械地说道。

  妇人顿时哭了:“大人!行行好!这才刚开张,就这几个饼……家里孩子还饿着……”

  “规矩就是规矩。”税吏毫不动容,伸手就拿走了摊子上将近一半的饼子,放入随身的口袋,然后走向下一个摊位,对妇人的哭泣置若罔闻。

  更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哭喊和打砸声。只见几个穿着绸缎家奴服饰、腰佩短棍的壮汉,正粗暴地推搡着一个卖柴的青年。青年的柴火散落一地。

  “瞎了你的狗眼!敢挡张公子的路?!”一个家奴骂道,一脚踢飞了地上的柴捆。

  “小的不敢!小的这就挪!这就挪!”青年惊恐地求饶,手忙脚乱地想去收拾。

  “挪?晚了!”另一个家奴冷笑,“冲撞了公子,这些柴火,抵罪了!”说着就要去抢青年怀里那一点点可怜的铜钱。

  青年死死护住,哭喊道:“那是给我娘买药的钱!求求你们!”

  家奴不耐烦,举起短棍就要打。

  周围的人群麻木地看着,没有人敢上前阻拦。甚至有人悄悄后退,生怕惹祸上身。那些本该维持秩序的起义军士兵,有的视而不见,有的甚至抱着胳膊,脸上带着看热闹的戏谑神情。

  默夫他们的到来, 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和警惕。人们看着他们身上的秦军皮甲,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下意识地避让开。但很快,发现他们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似乎并无意干涉什么,人群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混乱,只是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片微妙的真空地带。

  “默夫哥,咱们……就看着?”大牛看着那被家奴殴打的青年,瓮声瓮气地问道,拳头攥紧了。他肩膀的伤还在痛,但憨厚的性子让他见不得这个。

  狗子却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别犯傻!没看见那些人是谁家的吗?张家的!朱房大人的外甥!咱们惹不起!”他的眼神里闪烁着精明和畏惧,显然已经迅速摸清了一些陈县“不能惹”的人物。

  瘦猴更是缩在后面,脸色发白,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默夫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扫过那个被打的青年,扫过那几个嚣张的家奴,扫过麻木的税吏,扫过抢劫的士兵,最后落在那些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的难民和面黄肌瘦的小贩身上。

  这就是“诛暴秦”后的新秩序?

  这就是张楚的“王都”?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在某个遥远的、似乎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时空里,他曾读过关于这段历史的冰冷文字:“……陈胜王,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

  文字是抽象的,但眼前的景象,却将“以苛察为忠”、“辄自治之”变成了血淋淋、臭烘烘的现实。

  就在这时,那个被抢了饼子的妇人,因为绝望和饥饿,哭喊着试图去追讨那些被拿走的饼子,拦住了税吏的去路。

  “还给我!求求你们!那是我孩子活命的口粮啊!”

  税吏被纠缠得烦了,用力一推:“滚开!刁妇!再纠缠,送你去见官!”

  妇人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嚎啕大哭。

  或许是那哭声太过凄厉,或许是眼前这赤裸裸的欺凌终于触动了某根神经,又或许是连日来的压抑和昨日血腥的刺激需要一个出口——默夫自己也没完全想清楚——他的脚已经迈了出去。

  他走到那妇人身边,没有先去扶她,而是拦在了那两个皱眉欲走的税吏面前。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迟缓,但那身染血的秦军皮甲和腰间冰冷的青铜短剑,以及他脸上那种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的平静,让两个税吏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警惕和疑惑。

  “两位,”默夫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甚至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她的饼,值几个钱?”

  税吏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有兵士为一个小贩出头。一个年纪稍长的税吏皱了皱眉,打量了一下默夫身上的皮甲和番号,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带着官腔:“你是哪个部分的?此事与你无关。我等依法收取市税,天经地义。”

  “依法?依的哪条法?张楚的法?还是秦法?”默夫平静地反问,目光扫过他们装饼的口袋,“收税三成,是律令规定的?还是两位大人自己定的?”

  另一个年轻些的税吏有些恼羞成怒:“混账!你一个丘八,懂什么法度!再敢阻挠公务,连你一块抓!”

  默夫没有动怒,反而指了指地上哭泣的妇人和周围那些面有菜色、眼神恐惧的小贩:“把她这点活命的口粮都拿走,逼得人活不下去。明天,这市集上还能剩下几个人交税?后天呢?大后天呢?诸位大人是只想收今天这一次税,还是想着细水长流?”

  他的话简单,甚至有些粗陋,却直接戳中了最现实的利害关系。

  两个税吏愣住了。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小吏,机械地执行着上头的命令(或者借机揩油),何曾想过什么“细水长流”?但默夫的话,却又隐隐指向了一个他们模糊感觉到却不敢深思的问题——这市集,眼看着是一天比一天萧条了。

  那年长税吏脸色变幻了几下,看了看默夫,又看了看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眼神复杂的民众,最终哼了一声,语气软了下来:“……哼,巧言令色!今日便看在……看在她可怜的份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几乎是最小最硬的饼子,嫌弃地扔到妇人面前,“拿了快滚!下次再敢阻挠,定不轻饶!”

  说完,两人像是怕再惹麻烦,匆匆拨开人群走了。

  那妇人愣了片刻,猛地扑过去抓起那两个饼子,死死搂在怀里,对着默夫磕了个头,连滚爬爬地跑了。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含义不明的嗡嗡声,看向默夫的目光更加复杂。

  大牛松了口气。狗子则凑过来,低声道:“默夫哥,你……你这何必呢?为了个婆娘,得罪税吏……”

  默夫没有回答。他知道狗子无法理解。他自己也未必完全理解。这只是杯水车薪,甚至可能引来麻烦。但他做了,仅仅是因为那一刻,他无法仅仅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然而,麻烦来得比他想象得更快。

  刚才那几个嚣张的张家家奴,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其中一个领头的,歪着脑袋,带着戏谑的笑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默夫。

  “哟呵?哪来的愣头青?穿着秦狗的皮,在这儿充好汉?”家奴头子嗤笑道,用短棍指了指默夫,“新来的吧?懂不懂陈县的规矩?这南城一片,张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大头兵来指手画脚了?”

  他的同伴也围了过来,面色不善。

  狗子脸色瞬间白了,拼命给默夫使眼色。大牛紧张地握住了斧柄。瘦猴已经躲到了人群后面。

  默夫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税吏或许还讲点表面的规矩,但这些豪奴,代表的却是新贵的蛮横权势。

  他缓缓吸了口气,手按在了剑柄上,目光迎向那家奴头子。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个穿着略显体面、像是小商贩模样的中年人悄悄拉了一下默夫的皮甲下摆,极快地低语了一句:

  “军爷,忍一时之气……他们是张公子的人,朱房大人的外甥……惹不起……快低头认个错……”

  默夫的手指在冰冷的剑柄上收紧。

  认错?

  向这些人?

  为了在这泥潭里,多苟活片刻?

  他看着家奴头子那嚣张而残忍的笑容,仿佛看到了这个所谓“新朝”迅速腐烂的核心。

  秩序?不过是弱肉强食的遮羞布。

  而真实,早已崩坏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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