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众议秦可卿

　　惊蛰刚过，荣国府的垂丝海棠便已含苞。

　　今晨的荣庆堂格外热闹，贾母特意换上了赤金点翠抹额，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不时向门外张望。

　　邢夫人、尤氏分坐两侧，王熙凤扶着贾母的椅背，

　　李纨也带着贾兰来了，厅内熏香袅袅，气氛却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期待。

　　“来了来了！秦姑娘来了——”

　　门外小厮一声通报，厅内众人纷纷起身。

　　丫鬟领着身后的少女缓缓走进，

　　当秦可卿的身影映入眼帘时，荣庆堂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她身着月白色缂丝袄，外罩藕荷色银鼠坎肩，

　　鬓边只簪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珍珠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她那双眸子，似秋水含波，又似春山笼烟，肌肤莹白如玉，

　　连唇瓣都是天然的樱粉色，整个人仿佛从工笔画中走出来一般，

　　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又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

　　“我的儿！快到我跟前来！”

　　贾母率先打破寂静，声音里满是惊喜，她甚至忘了自己年迈，竟想亲自起身去迎。

　　秦可卿微微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如莺啼：

　　“可卿见过老夫人，见过各位太太、奶奶。”

　　她的举止从容得体，既不怯场，也不张扬，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贾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笑得合不拢嘴：

　　“好个标致的模样！圣上真是疼咱们贾家，赐下这么个有福的媳妇！”

　　“你瞧这眉眼，好似天仙一样的人物......”

　　说着，眼圈竟有些红了。

　　李纨站在一旁，看着秦可卿温顺的模样，心中也暗暗点头。

　　她虽年轻守寡，却最懂规矩，见秦可卿应对得体，便上前一步，柔声说：

　　“姑娘初次来府，若是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尽管问我便是。”

　　秦可卿连忙回礼：“多谢关照。”

　　她抬眼看向李纨，见她一身素净衣裙，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哀愁，

　　却自有一股端庄稳重的气度，心中也生出几分亲近。

　　王熙凤脸上挂着热络的笑容，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上前拉住秦可卿的另一只手，声音甜得发腻：

　　“哎哟，这就是未来的二太太吧？可把我们盼坏了！”

　　“你瞧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怕是用了什么好方子，可得教教我。”

　　她嘴上说着亲昵的话，手上却暗暗用了些力道，想试试这未来二婶的斤两。

　　秦可卿感受到手上的力度，却只是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语气依旧温和：

　　“凤姐儿说笑了，可卿不过是乡下丫头，哪懂得什么方子，不过是天生的罢了。”

　　她的回应不卑不亢，既给了王熙凤面子，又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试探。

　　尤氏看着秦可卿，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同样是继室，她在宁国府的地位远不如秦可卿，

　　如今看到秦可卿尚未进门，就被贾母如此看重，再想想自己平日里的处境，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她上前笑道：

　　“未来太太好生养着，等成了亲，咱们之间也好有个伴儿。”

　　邢夫人难得没有多话，只是坐在那里，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今早贾赦特意叮嘱过她，让她在秦可卿面前收敛些，不要惹是生非，以免影响贾政的前程。

　　因此，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来了就好，快坐下歇歇吧。”

　　荣庆堂的情形很快就传到秦业耳中，

　　秦业原本还担心女儿初入豪门会紧张，没想到她竟如此从容，

　　连贾母都对她喜爱有加，看来这门亲事真是选对了。

　　贾政领着秦业到了荣庆堂见过贾母，年轻女眷已经退回到屏风后面。

　　“小女能嫁入荣国府，全赖老祖宗和各位老爷太太抬爱，老夫感激不尽。”

　　秦业颇为感慨的道谢，

　　贾母摆摆手，眼睛依旧没离开秦可卿：

　　“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来人，把我那对东珠耳环拿来，给我这未来的好儿媳妇戴上。”

　　丫鬟连忙捧上一个锦盒，里面躺着一对圆润的东珠耳环，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秦可卿有些不好意思，看向秦业。

　　秦业点点头，她这才上前，由贾母亲自为她戴上。

　　见过女儿在这里颇为得宠，秦业心安，自是不好多待，毕竟属于后宅，告辞离开。

　　秦可卿戴上耳环后，贾母更是满意，

　　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从衣食住行到琴棋书画，问个不停。

　　秦可卿一一作答，言辞恳切，思路清晰，

　　既展现了自己的才学，又不显得张扬，把贾母哄得眉开眼笑，直夸她 “懂事”“有教养”。

　　王熙凤站在屏风后面，看着秦可卿如此受宠，心中的酸楚更甚。

　　她知道，一旦秦可卿嫁进来，自己在贾母面前的地位恐怕就要被分走。

　　但她毕竟是个聪明人，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

　　又满脸堆笑地凑上前去，说着各种笑话，想要重新吸引贾母的注意。

　　李纨则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见秦可卿虽然年轻，却能在众多长辈和妯娌之间应对自如，心中也暗自佩服。

　　她想，有这样一位太太进门，以后荣国府的内宅或许会更加热闹，也更加复杂吧。

　　秦可卿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起初还有些紧张，

　　但在贾母的热情和众人或友善或探究的目光中，她渐渐放松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富丽堂皇的荣庆堂，看着这些或和蔼或精明的长辈妯娌，

　　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期待，也有一丝隐隐的忧虑。

　　她知道，嫁入荣国府，意味着从此踏入了一个复杂的大家庭，

　　未来的路，或许并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

　　大家族不像小家庭，人员少，关系简单。

　　荣国府上下近千人，也可算是一军。

　　但此刻，她只能将这些忧虑暂时压在心底，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回应着贾母和众人的关切。

　　因为她知道，从踏入荣国府的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和这个庞大的家族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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