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人间镇器

　　天骄战的决战，定在了三日后。剑圣传人霍昭对剑神传人李子遇，这场决战可谓是噱头拉满。

　　此刻，夜色笼罩下的稷下书院，万籁俱寂，唯有竹里轩内还亮着温暖的灯火。

　　徐听轻轻推开竹里轩的门，药香扑面而来。内室里，许太平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而均匀，仿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叶危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正用温热的湿毛巾，轻柔地擦拭着许太平额角的虚汗。

　　听到脚步声，叶危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启之来了。”

　　“夫子。”徐听走上前，目光落在许太平毫无血色的脸上，眉头紧锁，“太平他……还没醒？墨渊那一战，伤得如此之重？”

　　许太平与墨渊两败俱伤，伤势极重，但以书院与许家的资源，还有叶夫子的手段，加上许太平自身的根基，数日过去，不应毫无起色。

　　叶危放下毛巾，替许太平掖了掖被角，这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也有些憔悴，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那不仅仅是对弟子伤势的担忧，更似乎沉淀着某种更深沉、更久远的哀恸。

　　“坐吧。”叶危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自己则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开口，“太平的伤……固然很重，但并非他至今未醒的主要原因。”

　　徐听心中一凛：“那是？”

　　“是龙脉。”叶危的声音很轻，“天武王朝的龙脉，近来极不稳定。而太平……他每一次，都在用自己的身体与气运，分担着龙脉反噬带来的劫难。”

　　徐听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龙脉反噬？这又与太平何干？！”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关于许太平的片段。

　　他那过于温和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性格，他那仿佛永远都不会动怒的包容，以及他偶尔会莫名染上的一场“风寒”，咳得撕心裂肺，脸色苍白如纸，却总是笑着说“无妨，旧疾而已”……

　　叶危转过身，看着徐听眼中那难以置信的惊骇，声音带着沧桑，“启之，你不知太平的身世，这是整个王朝绝对的秘密。今日，夫子便尽数告知于你。”

　　叶危的眼神飘向远方，“太平的祖父，也就是你的三外祖，许镇川，当年为守国土，在北疆力敌三位劫境大妖，血战数日，最终力竭而亡，身躯屹立不倒，吓退了百万妖兵，保全了北疆十三城。”

　　徐听肃然起敬。三外祖许镇川的威名，他自幼便听母亲许初意讲过，那是天武王朝真正的脊梁，是万民敬仰的英雄。

　　“三外祖，可敬可佩。”徐听由衷道。

　　“是啊，可敬可佩……”叶危的语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而许家的忠烈，远不止于此。”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徐听脸上，语气变得无比沉重：“二十年前，天武王朝面临一场真正的灭顶之灾。你应该知道，如今天武大帝并非真正的大帝之境，而是传承帝位。千年消耗，加上没有新帝诞生以自身道果反哺，王朝的龙脉早已濒临枯竭。十八年前，龙脉衰败到了极点，导致天灾频发，洪水、大旱、地动、瘟疫……妖魔横行，民不聊生，整个王朝的秩序摇摇欲坠，气运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徐听屏住了呼吸，他隐约触摸到了那沉重真相的轮廓。

　　“为了稳固龙脉，延续国祚，必须有一件至善至纯、且自身气运强横无比的‘容器’，作为引子，与龙脉共生，以自身气运温养国运，方能暂缓其衰败，为王朝争取一线生机。”叶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个‘容器’，被称为‘人间镇器’。”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床榻上许太平那安宁的睡颜上，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疼与悲悯。

　　“而当时，唯一符合条件，能够承载这关乎亿万人性命之重担的‘容器’，便是刚刚出生的太平。”

　　徐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直冲天灵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间镇器……以自身气运，温养国运？

　　而太平……便是那人间镇器？

　　“太平的父亲，许天意，”叶危继续说道，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怀念与，“他是我的大师兄，他与我们六大书院的六位山长皆师从儒圣。他是当时儒门最有希望继承道统的天才，光风霁月，心怀天下。而太平的母亲，亦是天资卓绝。”

　　“为了拯救苍生，延续国运，他们……献出了自己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叶危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以儒门无上秘法，将太平……炼成了维系王朝气运的‘人间镇器’。”

　　徐听的大脑一片空白。

　　将活生生的人炼成……人间镇器？

　　那个温润如玉，永远带着和煦笑容，会在自己胡闹时无奈摇头，会在自己遇险时毫不犹豫挡在身前的许太平……他的人生，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他自己的？

　　“他的父母……”徐听的声音干涩无比。

　　“他们终究是舍不得孩子的。”叶危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在秘法完成之后，他们自囚于龙脉禁地深处，以自身生命本源，日夜不停地护持国运，减缓龙脉对太平的侵蚀。他们……永世不得出。而一旦他们二人的生命彻底耗竭，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太平……彻底融入龙脉，以身献祭，完成他作为‘镇器’最终的使命。”

　　徐听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震惊与愤怒。

　　太平……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许太平？！凭什么要用他一个人的一生，去换取所谓的“天下太平”？！

　　徐听想起自己初见许太平那夜，醉酒的太平喊道：“要许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所以……他叫许太平……”徐听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许给天下太平……唯独许不了自己一生太平……”

　　这是多么可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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