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戒尺的艺术

　　问道院，明理堂。

　　山长王衍正唾沫横飞地讲解着经义，下方弟子们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唯独后排角落的徐听，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再次进入梦乡。

　　突然，王衍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脸色铁青，死死盯住桌案上刚刚摊开的、本该是罚抄《浩然正气篇》的作业册子。

　　那洁白的纸页上，哪里有什么浩然正气？赫然画着几幅笔触粗陋却生动形象的春宫图！姿态各异，不堪入目！更过分的是，其中一个“男主角”的眉眼，竟与王衍本人有七八分相似！

　　“徐听！”王衍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肃穆的明理堂内。他气得浑身发抖，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徐听桌上的“杰作”，“你……你这孽障！竟敢……竟敢……你亵渎圣贤！玷污经义！老夫……老夫今日非打死你这不成器的孽障不可！”

　　他抄起戒尺，三步并作两步冲下讲台，直奔徐听而来。那副怒发冲冠的模样，活像一头发狂的老狮子。

　　整个明理堂瞬间炸开了锅！众弟子纷纷好奇地趴到王衍桌案前。

　　“我的天！徐听画了什么？”

　　“好像是……春宫图？还画成了山长的样子？”

　　“完了完了，山长气疯了！”

　　“快！快拦住山长！”

　　弟子们惊呼的惊呼，看热闹的看热闹，胆子大点的万剑山庄弟子则纷纷起身，试图拦住暴怒的王衍。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徐听方才被惊醒，一脸茫然地看着冲过来的王衍，随即大惊失色，站起来拔腿就跑，“臭老头！你懂什么？本少这是艺术！你这没趣的臭老头懂什么叫做艺术吗？”

　　这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王衍气得满眼都是红血丝，“艺术？！孽障！老夫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戒尺的艺术！” 戒尺带着凌厉的风声劈头盖脸地砸下。

　　徐听吓得抱头鼠窜，一边绕着桌椅躲避，一边大呼小叫：“救命啊！臭老头杀人啦！打人啦！帝都京城，还有没有王法啦！” 他动作看似狼狈，却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王衍的戒尺，他跑到明理堂外，开始在问道院满院疯跑，王衍紧追不舍，引得问道院众多弟子与学究加入看热闹与拉架的行列，整个问道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杨衡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明理堂，直奔不远处唯有学究方可进入的学监房。

　　学监房此时空无一人，看守的学监也被明理堂的巨大动静给引过去看热闹了。杨衡迅速闪入，反手关好门，目标明确地扑向存放历年弟子档案和书院内部往来文书的柜阁。他动作麻利，飞快地翻阅着卷宗，寻找着某个名字和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时间紧迫，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而在明理堂的混乱边缘，一道清冷的身影始终静立。李子遇秀眉微蹙，脑海中徐听捂住自己嘴的那一幕仍是挥之不去，她的俏脸又涨得通红，便索性不再看他。

　　“三少，不得不说你这身法……还真是可以啊！”

　　就在王衍的戒尺又一次险险擦过徐听衣角，引得一片惊呼时，李子遇宽大的素白儒衫袖口内，一枚通体泛着温润光泽的圆镜，正对着徐听的方向，悄然闪过一道极其微弱的光。

　　青帝城秘宝——鉴真镜。

　　此镜并无攻伐之能，却有一项奇效：能短暂映照出目标周身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气机波动或神魂印记残留，尤其擅长捕捉伪装、追踪秘术痕迹以及……某些特殊血脉或体质引发的、常人无法感知的天地共鸣。

　　李子遇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鉴真镜那微不可察的光芒之上，清冷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凝重与疑惑。祖父果然所言非需，这徐听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连鉴真镜都难以完全看透的东西。

　　夜深，甲字一号院。

　　隔绝阵法无声运转，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白日里那场鸡飞狗跳的闹剧仿佛从未发生，唯有徐听额角一道被戒尺风刃擦出的细微红痕，证明着方才的凶险。

　　徐听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简，眼神清明。杨衡站在他对面，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惊魂未定和些许兴奋。

　　“怎么样？老子拿命在外面给你创造机会，找到什么了？”徐听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杨衡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带着兴奋，眼中闪烁着发现重要线索的光芒，“我找到了！当年许镇岳带队前往北疆调查天工坊一事，学监房内的‘书院弟子生平造册’中记有一名随行人员！”

　　他语速加快，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此人名叫程栩！卷宗记载，此人当年以书院历练弟子的身份加入调查队，气海境初期，精于追踪和文书勘验。记录显示他在调查期间表现活跃，甚至参与过核心账册的初步梳理！”

　　果然！他们的手总有摸不到的地方！

　　剑五在徐听入京前，已在顾俨帮助下潜入了京畿卫戍府，而他那边在那边查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卫戍府内部留存的正式名册中，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程栩’这个名字！而且，剑五查到，当年那支调查队所有正式在册的成员，包括三名副官、十名精锐甲士、两名文书吏，在回京后三年内，全部离奇死亡！死因五花八门，暴病、意外、修炼走火入魔……不过剑五在几名略微知悉当年之事的军士口中得知，当年调查队中，有几个书院的随行弟子。于是徐听这才做了这么一场闹剧，差人暗自前往学监房查阅。至于为什么是杨衡，徐听与剑七恐怕时刻都在监视当中，容易引人怀疑，当他们都出现在监视者的视线中，监视者必会放松警惕，杨衡便有了机会。

　　“程栩？”徐听坐直了身体，“然后呢？此人现在何处？”

　　杨衡说道：“名册中有记录。程栩出身世家程家，依附于六皇子景王，家主程远山，是景王一系的重要人物。程家本身不算顶级世家，但因其与景王府的紧密关系，在天武城颇有些势力。而程栩如今已是程家家族核心。”

　　程栩，在书院卷宗里存在却在卫戍府名册里莫名消失，调查队所有正式成员全部在短期内离奇死亡。

　　处处透露着诡异。

　　徐听轻轻敲击着玉简，眼神幽深。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掩盖，而是抹除。

　　不过，人力终有尽时。幕后那位，总有不能杀之人，也总有想不到摸不着的地方。

　　“剑五那边，”徐听看向剑七，“让他继续深挖那些意外死亡之人的家属、朋友，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口风，或者……有没有人被暗中监视甚至灭口未遂的迹象。哪怕只有一丝，也可能成为撕开裂口的契机！”

　　“至于那个程栩，还有那几位皇子，”徐听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都在天武城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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