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暗送玄机：墨卷藏锋

　　暮春的风带着紫藤花的淡香，穿过长乐宫的朱红廊柱，落在沈静姝摊开的素笺上。她正对着一行刚写就的字迹出神，笔尖悬在半空，墨汁凝而未落。素笺上只有四个字——“暗渡陈仓”，是她昨夜重读《孙子兵法》时，特意记下的关键词。

　　自御花园与谢九渊数次“偶遇”后，沈静姝便明白，这场无声的博弈已悄然升级。她刻意展露的聪慧与胆识，不过是抛出去的诱饵，而谢九渊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藏着的是猎手般的审视与权衡。作为现代职场精英，她太清楚“价值匹配”的重要性——想要让谢九渊这等权倾朝野的人物真正将她视为“值得投资的盟友”，光有胆识不够，还需让他看到她的“不可替代性”，以及她与他潜在的“共同利益”。

　　“娘娘，您都对着这张纸看半个时辰了，墨都要干了。”小桃捧着一方新研的墨锭进来，见她神色凝重，忍不住轻声提醒。这几日，小桃总觉得自家娘娘变了，不再是往日那般只求安稳的模样，眼底多了些她看不懂的锋芒，连带着言行举止都添了几分让人不敢轻视的气场。

　　沈静姝回过神，将笔尖在砚台上轻轻舔了舔，墨汁晕开一圈浅痕：“我在想，前日与九千岁谈及的《权谋纪要》，不知宫中是否还藏有孤本。”

　　这话并非随口提及。她穿越而来的这具身体，原主的祖父曾是前朝太傅，因卷入党争被罢官，家族自此没落。原主的陪嫁中，曾有一套祖父手批的《权谋纪要》，据说里面记载了不少前朝朝堂博弈的秘辛，可惜在她入宫之初，便被皇后借故“暂存”宫中藏书阁，之后便没了下文。沈静姝深知，这本看似普通的古籍，不仅能帮她更精准地摸清当前朝堂各方势力的脉络，更可能藏着原主家族没落的隐情——而这，或许正是谢九渊感兴趣的“筹码”。

　　她从未向任何人明说过想要找回这本书，只在前日与谢九渊探讨兵法时，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前朝太傅所着《权谋纪要》，对朝堂局势剖析甚深，可惜无缘得见”。她赌的就是谢九渊的情报网——能执掌东厂、监察百官的九千岁，不可能查不到这本古籍的来龙去脉，更不可能猜不到她想要这本书的真正用意。

　　小桃闻言，脸上露出难色：“藏书阁归内务府管，皇后娘娘那边又一直盯着，咱们哪有机会去查？再说了，那书都丢了快半年了，说不定早就……”

　　“说不定早就落到了有心人手里。”沈静姝接过话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敢肯定，谢九渊早已将她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原主的家族渊源，包括她入宫后的种种境遇，甚至包括她暗中打探这本书的小动作。他迟迟没有动静，不过是在观望，观望她是否真的有资格成为他棋盘上的一颗“有用的棋子”。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长乐宫沈贵妃接旨——”

　　沈静姝心中一动，随即敛去神色，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敛衽而立：“宣旨吧。”

　　来的是东厂的一名小太监，身着绣着银狐纹样的深色宫装，神色恭敬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倨傲——那是东厂中人特有的底气。他并未携带圣旨，只是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暗金色的锦缎，边角绣着繁复的云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回贵妃娘娘，”小太监躬身行礼，声音四平八稳，“咱家是东厂下属，奉九千岁之命，给娘娘送一份薄礼，聊表敬意。”

　　果然是谢九渊。沈静姝的心跳微微一滞，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九千岁厚爱，本宫愧不敢当。不知是什么贵重之物？”

　　小太监抬手掀开锦缎，托盘上静静躺着两物：一本封面泛黄的线装古籍，以及一个小巧的白瓷药瓶。古籍的封面上，正是三个隶书大字——《权谋纪要》，字迹磨损却依旧清晰，边角处还留着一个小小的“沈”字印章，正是原主祖父的私印。而那白瓷药瓶上，没有任何标识，只在瓶口处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挂着一枚极小的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九”字。

　　沈静姝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权谋纪要》的出现，已经让她足够震惊——谢九渊不仅查到了这本书的下落，还能不动声色地从皇后眼皮子底下取出来，这份能量，远比她想象的更恐怖。而那个白瓷药瓶，更是让她心头一凛。她近日确实偶感风寒，夜里总有些咳嗽，却从未对外声张，只让小桃悄悄去太医院拿了些普通的止咳药材。可谢九渊送来的这瓶药，绝不可能是普通药材——结合那枚“九”字令牌，这分明是东厂特制的秘药，药效霸道，却也意味着，他连她宫中最细微的动静都了如指掌。

　　这哪里是“薄礼”，分明是一场赤裸裸的示威与试探。他在告诉她：你的伪装，你的需求，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想要的，我能给你；但你也得清楚，我能给你，也能随时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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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桃站在一旁，早已吓得脸色发白。东厂的名头在宫中如同洪水猛兽，九千岁更是无人敢轻易招惹，如今这位九千岁突然给自家娘娘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其中的深意，让她不寒而栗。

　　“九千岁可有其他吩咐？”沈静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那本《权谋纪要》上，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她知道，此刻任何惊慌或狂喜，都会落入谢九渊的算计。她必须表现出与他对等的镇定与智慧。

　　小太监躬身道：“九千岁只说，娘娘聪慧通透，必知此二物的用处。若娘娘用得顺心，日后自有更多‘机缘’。”

　　“机缘”二字，被他说得意味深长。沈静姝心中了然，这是谢九渊在抛出橄榄枝——只要她识趣，愿意成为他的“棋子”，他便会给她足够的资源，助她在这深宫中立足，甚至……达成她的目的。但这“棋子”的身份，也意味着危险——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是弃子的下场。

　　“替本宫谢过九千岁。”沈静姝抬手，示意小桃接过托盘，“劳烦公公跑一趟，本宫备了些薄茶，还请公公移步偏殿用些。”

　　小太监却摇了摇头，恭敬却坚决地拒绝：“娘娘客气了，咱家还要回东厂复命，不敢耽搁。告辞。”说罢，他再次躬身行礼，转身离去，步伐沉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尽显东厂办事的利落与谨慎。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小桃才松了口气，捧着托盘的手微微发颤：“娘娘，这……这九千岁是什么意思啊？他怎么会有您一直在找的那本书？还有这药……”

　　沈静姝走到桌边，指尖轻轻抚上《权谋纪要》泛黄的封面，触感粗糙却带着历史的厚重。她没有回答小桃的问题，反而问道：“小桃，你觉得，谢九渊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桃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满脸忌惮：“宫里都说，九千岁是活阎王，心狠手辣，权势滔天，连皇上都要让他三分。听说东厂的诏狱，进去的人就没有能完整出来的……”

　　沈静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活阎王？或许吧。但他更是个顶尖的棋手，每一步都算无遗策。”她拿起那本《权谋纪要》，缓缓翻开，只见扉页上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者为智者”，字迹凌厉，笔锋如刀，一看便知出自男子之手，且绝非庸人。

　　这行字，无疑是谢九渊留给她的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提醒她要认清局势，依附于他；警告她若敢有异心，或妄图脱离掌控，下场不堪设想。

　　她又拿起那个白瓷药瓶，拔开瓶塞，一股清苦却醇厚的药香扑面而来，并非寻常的止咳药材，反而带着几分罕见的雪参气息。她倒出一粒药丸，通体莹白，入手微凉，显然是精心炼制而成。谢九渊不仅知道她咳嗽，还知道她体虚，特意送来这等补养与止咳兼具的秘药——这份细致，让她心中既有警惕，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娘娘，这药……能吃吗？”小桃满脸担忧，“万一里面有什么……”

　　“他不会害我。”沈静姝毫不犹豫地将药丸服下，清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随即转为一丝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胸口的憋闷感竟瞬间缓解了不少。“至少现在不会。”她补充道，眼神锐利如锋，“他花了这么多心思查我、试探我，不是为了杀我，而是为了‘用’我。在我还有利用价值之前，他会护着我。”

　　这便是职场生存的铁律——你的价值，就是你的底气。放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与朝堂，更是如此。谢九渊需要一枚能搅动后宫、甚至影响前朝的棋子，而她，需要一个能为她提供庇护、助她破局的靠山。他们是相互利用，也是各取所需。

　　“可是娘娘，与虎谋皮，太危险了。”小桃眼圈泛红，“咱们安安分分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要卷进这些是非里？”

　　沈静姝放下药瓶，抬手抚了抚小桃的发髻，目光温柔却坚定：“小桃，在这深宫里，‘安安分分’从来都不是生路，而是死路。你以为，皇后会容我？皇上会一直把我当棋子？若不主动出击，找一个足够强大的盟友，咱们迟早会成为别人争斗的牺牲品。”

　　她想起原主的命运——不过是皇帝用来平衡后宫势力的工具，最终在皇后与其他妃嫔的联手算计下，落得个打入冷宫、郁郁而终的下场。她既然穿越而来，就绝不可能重蹈覆辙。谢九渊固然危险，但他的危险是明面上的，是可以预判、可以博弈的；而皇后与楚桓的算计，却藏在温柔乡里，藏在君臣之礼下，更让人防不胜防。

　　“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小桃似懂非懂地问道。

　　“回礼。”沈静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送我一份‘诚意’，我自然也要回他一份‘投名状’。”

　　她走到书案前，重新铺开一张素笺，提起笔，略一沉吟，便写下一行字：“墨卷藏锋窥世事，药香凝露解尘忧。谢君所赠，当有回响。”字迹清丽却不失筋骨，既表达了谢意，又暗示了她已读懂他的深意——墨卷是《权谋纪要》，窥的是朝堂世事；药香是秘药，解的是她的困境，也是他示好的“尘忧”。而“当有回响”四字，则是她的回应：她愿意接下这份盟约，也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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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后，她将素笺折好，放入一个描金锦盒中，又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支玉簪。那是一支普通的羊脂玉簪，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却是原主祖父留下的遗物，簪头刻着一个极小的“渊”字——并非谢九渊的“渊”，而是原主祖父的字“静渊”。但沈静姝知道，谢九渊必然能看懂这其中的巧思——既是表明自己的身份渊源，也是一种隐晦的示好与绑定。

　　“小桃，你亲自去东厂一趟，把这个锦盒交给九千岁的贴身太监。”沈静姝将锦盒递给小桃，语气严肃，“记住，路上不许打开，不许与任何人交谈，送到后即刻回来，不许停留。”

　　小桃接过锦盒，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不仅是锦盒的重量，更是这份暗通款曲的危险与沉重。她用力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看着小桃离去的背影，沈静姝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得正盛的紫藤花，眼神幽深。这场与谢九渊的隔空过招，她没有输。他看透了她的伪装与需求，而她，也读懂了他的试探与意图。

　　只是，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她与谢九渊之间，是利益的捆绑，是危险的联盟，或许……还藏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暗流。

　　她抬手拿起那本《权谋纪要》，再次翻开扉页，盯着那行朱砂小字。良久，她轻声呢喃：“谢九渊，你想要的是一枚锋利的棋子，而我想要的，是破局的生机。但愿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风穿过窗棂，吹动书页哗哗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语，又像是在预示着这场联盟背后，无尽的风波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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