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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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解只有一条——‘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是圣人口授心传的原意!”

  “太子扶苏未曾深研六经,不明全貌,才会妄加揣测、错断句读!”

  “待他通读我儒家典籍之后,自会明白,唯有此断法方为正解!”

  可他们越是辩解,其他学派的博士们笑得越欢:

  “你说是就是?谁信呢?”

  “证据何在?你能拿出当年孔子亲口说出这句话时的确切语气吗?”

  “怕不是你们后人自己理解偏差,反过来强加于先贤头上吧?”

  “搞不好当年夫子真正的断法正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却被你们这些所谓传人给歪曲了千年!”

  “啧啧,真真是孔门的好弟子啊,把老师的教诲翻了个底朝天!”

  “要是孔夫子地下有灵,听见你们这般糟蹋他的言论,怕是要掀开棺盖亲自出来训斥一番!”

  淳于越被逼至极处,终于按捺不住,厉声道:

  “好!好!好!一个个现在得意得很是不是?”

  “难道只有你们觉得我们儒家典籍无句读就容易误解?你们自家的书卷,哪一本不是竹简连缀、毫无标点?”

  “今日你们能这样肆意曲解我儒家经文,明日我们为何不能照方抓药,也来细细‘品读’你们各家的经典?”

  “且等着瞧,等我儒门子弟将你们那些晦涩难懂的话头一一拆解,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这话一出,刚才还喧闹不止的众人顿时哑然。

  坏了!

  一时得意忘形,竟忘了自家典籍同样没有句读区分,全凭师承口述与个人体悟。

  倘若儒家真的依样画葫芦,拿他们祖师爷的话做文章,断出些离经叛道的句子来,传扬天下,那岂不是让列祖列宗蒙羞?

  夜里怕都要从坟里爬出来痛骂子孙不孝!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散场之后,必须立刻着手重新誊抄本门经典,务必加上清晰明了的句读符号,以防后患。

  就在这一刻,无论儒家还是诸子百家,所有人心里都猛然一震——原来太子扶苏先前提起的那个“句读”,竟藏着如此深远的意义。

  倘若诸子百家的典籍没有标点以分句读,未能清晰界定文意,那岂不是极易被别有用心之人断章取义、歪曲原旨?

  唯有将标点正式纳入书写体系,方能最大限度防止此类误解滋生。

  于是,众博士的目光再度聚焦于主持文字统一事务的左丞相隗状与张苍身上。

  若要为各家经典重新标注句读,不如趁此机会,一并采用新秦统一文字与标准化的标点符号进行誊录。

  否则,等到统一的文字和标点正式推行之日,眼下用各种不同字体与符号抄写的典籍,仍需再次重抄一遍。

  这对各学派而言,无疑又是一桩耗时费力的苦差事。

  因此,必须全力支持并加速推进新秦文字与统一标点的制定与普及!

  “张卿为何突然失态跌坐?”

  太子扶苏见张苍瘫坐在地,面露惊疑,不禁出声询问。

  张苍勉强撑起身子,挤出一丝苦笑,望着扶苏低声问道:“殿下……可是有意要让儒家再起纷争?”

  扶苏眨了眨眼,疑惑道:“你怎会有这般念头?”

  “再者,儒家还需孤去挑动分裂吗?如今不早已分成八派了?”

  他虽尚未系统修习儒门学问,却不代表对此一无所知。

  《史记》中曾载诸子源流,他曾研读;父王讲授各家要义时,也常提及百家渊源;更不必说随农家许子学习农道期间,许子每每论及其他学派,总少不了顺带批驳几句。

  而那些被拿来当反面教材的,首当其冲便是儒家。

  究其原因,无非是当年孟子曾贬斥农家为“南蛮鴃舌之人”,惹下旧怨。

  正因如此,许子也不吝向扶苏揭露诸子黑幕,其中尤以儒家自孔子逝世后分裂为八支最为生动有趣,讲得绘声绘色,令人印象深刻。

  此刻,张苍叹息道:“儒家确已分为八派,可若殿下的断句方式传扬出去,只怕不久之后,便会由八而十八,裂变愈甚!”

  “到那时,我恐怕真要背上千古骂名,成了儒门罪人!”

  其实,张苍内心深处并不太在意是否会被冠以“罪人”之名。

  虽说这话听来似乎辜负了恩师荀况的一片教诲,但前有韩非、后有李斯——两位同出荀门的师兄,皆弃儒从法,甚至成为法家巨擘。

  相比之下,他张苍若在儒门难有作为,换个门庭,投身法家,又有何不可?

  受教于荀子门下,他对法家之道亦颇有涉猎。

  纵然才识不及韩、李二人,但在一般法家弟子之中,也算得上根基扎实、见解不凡。

  若厚着脸皮自夸一句,称自己为“优秀法家传人”,也未必太过离谱。

  毕竟天资虽稍逊于两位师兄,却远胜多数同辈法家后进。

  即便兼修儒法两途,他在法家上的领悟,依旧高出寻常门徒一大截。

  可问题在于,若真因他今日之举,致使儒家再度分裂至十八派,而后他转身投入法家怀抱……

  那他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尤其那漆雕氏一脉,奉行儒侠之道,行事刚烈,重义轻死。

  万一触怒这群人,怕是有命出宫,没命回府。

  他只想安稳求仕,博个功名富贵,青史留痕足矣。

  实在不愿沦为天下儒生共诛之的靶子。

  太子扶苏轻轻搀起张苍,语气温和地说道:“孤之所以特意做这一番句读拆解,其实只是想说明一件事——建立一套完整、系统且统一的标点符号体系,实属当务之急。”

  “若能将这样的符号引入典籍之中,士人们在研习各家经典时,理解自然更为清晰准确。”

  “尤其对于各家学说的核心要义,也能更明确地传达本意,避免后人曲解或误读。”

  “倘若没有这样一套规范的断句方式融入经典文本,那么像方才那样的歧义解读,即便眼下不曾出现,将来也难保不会屡见不鲜。”

  “毕竟,在缺乏明确分隔与标识的情况下,先贤留下的文字本身,确实为后世留下了‘借古人之口,言己之所欲’的空间。”

  张苍站定之后,听罢此言,眉头微皱,不禁问道:“借古人之口,言己之所欲?这是何意?”

  扶苏见他困惑,便含笑解释道:“这八个字,是孤对自己刚才那番随意断句之举的一个概括。”

  “意思便是:诸子的言论,不过是我表达自己观点的工具。”

  “我依照自身的立场与需要,去重新诠释他们的言语。”

  “换句话说,诸子的经典,并非用来还原其原意,而只是作为我论述思想时引用的注脚罢了。”

  “至于他们原本究竟想说什么?并不重要。”

  “就拿刚才那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来说,或许孔子本意确如常解,应断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但我若出于某种主张之需,偏要将其读作‘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又有何人能真正驳倒?”

  “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诸子说了什么不重要,关键在于谁来解释,以及如何解释。”

  “与此相对的,还有一种态度,叫做‘我释先贤’。”

  “如果说前者是以先贤之言包装自我之见,那后者便是竭尽全力还原先贤本意,力求精准无误。”

  “不容许任何歪曲、附会,也不容忍他人擅自更改经典原义。”

  “仍以那句话为例,我会遍查文献、考据训诂,力证孔子原本之意确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其他一切不同断法,皆属谬误!”

  “这背后的理念,便是尊崇先贤,视其思想为不可动摇的圭臬。”

  张苍低声反复咀嚼着“借古人之口”与“我释先贤”这两句话,良久抬头,苦笑道:“殿下今日这一番议论,若是传扬出去,恐怕诸子百家都将被无形中划分为两途。”

  “今后围绕这两种治学路径的争执,怕是要延续不休了。”

  凡被尊称为“子”者,莫不是有独立见解之人。

  譬如荀子,他承袭孔子“礼”的思想,却又进一步提出礼法并重,融通儒法两家之长,堪称一代大家。

  然而这种主张,与孔夫子纯粹以“仁”“礼”立教的根本理念,显然已有差别。

  孔子讲求的是德化与礼制,从未将“法”置于同等地位。

  因此严格而言,荀子走的正是“借古人之口”的路子。

  在他看来,前贤固然值得敬重,但并非不可超越,他自己亦可立言于圣贤之列。

  可那些坚持“我释先贤”、笃信孔子之道至高无上的正统儒者,必然视荀子此举为离经叛道。

  日后,恐怕会有不少恪守旧义的儒家子弟,对荀子及其门派大加攻讦,斥为异端。

  别说孙氏这一支了,恐怕连儒家其他七个流派,也会被那些坚持“我注诸子”路径的传统儒门子弟所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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