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隐秘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族运将倾的悲凉与决绝。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圆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落在了那位始终沉默不语的美妇人身上，点名道：

　　“此次联姻任务，关系族运，至关重要。九长老（马灵灵），由你作为队长负责统领全局。”

　　“咔嚓！”

　　角落茶几上的一只白玉茶盏，毫无征兆地突然炸裂，碎片四溅。

　　一股六阶妖兽的威压便充斥在阁内。

　　那位被称为马灵灵的美妇人，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她容貌极美，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漠与疏离，眉心的那枚银色独角泛着清冷的光辉。

　　她朱唇轻启，吐出的三个字极轻，却让整个议事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

　　“我不去。”

　　这三个字，说得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决。

　　“马灵灵。”大长老眯起了眼睛，目光锐利如刀，试图施加压力，“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狗族，了解黑王。”

　　美妇人——马灵灵，这位曾经的狗族圣母，突然笑了。

　　那笑容极美，却带着无尽的苍凉与讽刺。

　　她抬手，优雅地拂过额前几缕散落的碎发，这个动作不经意间，露出了她雪白颈侧一道虽然年代久远、却依旧狰狞可怖的伤疤。

　　“当年狗族式微，初现颓势之时，是你们，以族群大义相逼，逼我抛夫弃子，狠心割裂与狗族的一切联系，返回马族。”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如同耳语，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而缓慢地扎在在场每一个知情者的心上。

　　“如今，见人家可能将要东山再起，黑王血脉再现辉煌，又想起来让我回去……认亲？”

　　她的目光扫过圆桌旁那些或躲闪、或尴尬、或面无表情的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我那可怜的孩子……雪儿……现在怕是连他们母亲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

　　大长老沉默了片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忽然站起身，绕过圆桌，向着马灵灵所在的方向，郑重地、深深地施了一礼。

　　“灵灵，当年……确实是族中决策，对不住你。”大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沉痛。

　　“但你要明白，当时若不断然与陷入内忧外患的狗族进行切割，我马族恐怕早已被拖入深渊，难以保全至今……”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带着算计的“恳切”：

　　“更何况，你与狗族血脉至亲，与黑王更是曾有夫妻之名，与那孩子有母子之实。他们纵然有怨，也定然不会真正难为你。

　　真要是论起辈分，那个刚刚出世、惊才绝艳的黑王之子，还要叫你一声……娘亲。

　　无论如何说，于情于理，为了族群未来，这次任务，你都是最合适、也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人选。为了我马族大义，你无论如何……”

　　“够了。”

　　马灵灵冷冷地打断了他，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你们不就是看中了那孩子身上，可能蕴含的、千百年未曾现世的返祖血脉吗？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大长老被她直白的话语刺得一滞，随即面色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回道：

　　“并非仅仅是我们看中他的血脉。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血脉……表现太过平庸，未能继承你与黑王的优良天赋，不足以支撑我马族崛起之望。”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剜在了马灵灵心中最痛、最愧疚的地方。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她缓缓站起身，裙摆上缀着的细小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却带着决绝意味的“叮咚”声响。

　　“不用再多说了，更不必再将这罪责推卸到我身上。”马灵灵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可以去。”

　　大长老与其他几位核心长老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但，我有条件。”马灵灵继续说道。

　　“你说。”大长老缓缓点头。

　　“我这次去，”马灵灵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遥远的狗族方向，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将不再准备回来。无论任务成功与否，我都要留在那里。我要将这么多年对孩子们的亏欠与愧疚，用我的下半生……来弥补。”

　　大长老与其他长老眼神再次交汇，沉默了片刻，最终，大长老缓缓点头：

　　“可以。但你必须确保，随你返回马族的女子中，必须有人……已留有那新晋圣子的纯正后代。若是真能……真能孕育出千百年不见的、传说中的‘狗马兽’……”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狂热的憧憬，声音也因激动而微微提高：“那我马族何愁不兴啊！重现昔日眼神时代的荣光，亦非不可能！”

　　马灵灵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议事厅内回荡，充满了说不尽的苍凉、讽刺与悲愤：

　　“你们啊……永远都在算计，永远都只想着族群的兴衰，何曾真正在意过个体的悲欢与死活……”

　　她不再看那些长老们各异的神色，决绝地转身，向着门口走去。裙摆上的银铃随着她坚定的步伐，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孤寂的声响，仿佛在为她送行，也仿佛在敲响一个时代的尾声。

　　“十日后出发。”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记住你们的承诺。”

　　待她那窈窕却带着无尽落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的昏暗尽头，紫袍夫人——马柔柔的母亲，忧心忡忡地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她……她心中怨气如此之深，真能心甘情愿地完成任务吗？”

　　白发老者缓缓坐回主位，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渐渐沉入黑暗的暮色，轻声道：

　　“她会的。无论如何……她都会尽力保住柔柔，也会……试图弥补她的其他孩子。毕竟……她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清楚，当年我们为何要冒着背负骂名的风险，也必须与日渐衰落的狗族……彻底切割。”

　　他的话语中，似乎隐藏着一段更为复杂、更为沉重的过往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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