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故剑沉沙

　　蜀汉章武七年（公元268年）冬末，南中朝廷历经费承一案风波，在皇帝刘禅罕见地重拾权威、明确表态支持北伐国策后，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朝中苟安之论遭到压制，以卫将军诸葛瞻、大将军姜维为核心，安南将军霍弋、镇军将军张翼等为骨干的“北进团队”权威得以巩固，军政号令更为统一。然而坚定的意志需要实力的支撑，更需要实战的淬炼。晋帝司马炎在汉水受挫后，虽未立即发动大规模报复，但其对南中方向的压力有增无减，边境斥候交锋日趋频繁。姜维驻守的鹰愁涧防线，如同绷紧的弓弦，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能否在被动防御中寻隙反击，以攻代守，既锻炼新整编的部队，又获取实战经验与战略物资，并进一步提振军民士气，成为摆在姜维和诸葛瞻面前的紧迫课题。一次精心策划、目标有限的战术出击，势在必行。

　　这一日，鹰愁涧汉军大营中军帐内，炭火驱不散北疆的严寒。大将军姜维正与副将张翼、宁随（及数名营督以上将领进行军议。帐中气氛凝重，案上铺开的舆图，详细标注着鹰愁涧周边山川险隘及已知的晋军诸葛绪部兵力分布。

　　张翼指着地图上一处名为断魂谷的险要之地，禀报道：“大将军，据最新斥候回报，诸葛绪为筹备开春后更大规模的攻势，近日正从后方转运大批粮草、箭簇，部分囤积于断魂谷北侧的鬼哭隘。此地虽险，然因其深入我方前沿，晋军守备兵力仅一曲，且运输队往来频繁，戒备或有松懈。若我能出一支奇兵，秘密穿插，速战速决，或可焚其粮秣，夺其军械，予敌重创！”

　　宁随沉吟道：“此计虽险，然收益亦大。若能成功，可挫敌锐气，缓其攻势，缴获之物亦可补充我军消耗。然断魂谷地势险恶，易入难出，若被敌军察觉，迂回包抄，则奇兵危矣。需有万全之策。”

　　姜维凝视图上鬼哭隘良久，目光锐利如鹰。他深知经过内部整肃和皇帝表态后，全军上下求战之心炽盛，但新补充的兵员和提拔的将领亟需实战检验。此战，目标不在攻城略地，而在“练胆、验兵、获实利”。

　　“张将军之议，可行。” 姜维决断道，“非为浪战。此战要旨有三：一在‘奇’，务必隐秘突然；二在‘快’，一击即走，绝不恋战；三在‘利’，以缴获为重，杀伤为次。” 他详细部署，“此次出击，兵贵精不贵多。可抽调无当飞军五百人，配以新近熟悉山地作战的忠义营劲卒三百人，共八百锐士。由张翼将军亲自统领，宁随先生为参军。另命廖化老将军率两千人马前出至断魂谷南口佯动，吸引敌军注意。本帅亲率主力，于鹰愁涧正面加强戒备，随时策应。”

　　他特别强调：“张将军，此行凶险，务必谨慎。所选士卒，需胆大心细，令行禁止。出击前，需反复勘察路径，预设多条撤离路线。得手后，无论缴获多寡，立即按预定路线撤回，廖化将军接应。若事不可为，宁弃缴获，亦要保全兵力！”

　　“末将遵命！” 张翼慨然领命，眼中燃烧着战意。

　　几乎同时，远在永昌不韦城的卫将军诸葛瞻，也收到了姜维关于此次战术出击的密函及方略。诸葛瞻立即与安南将军霍弋、北地王刘谌商议。

　　霍弋担忧道：“断魂谷险地，张将军虽勇，然孤军深入，恐有闪失。是否需从牂柯郡调兵，于侧翼策应？”

　　诸葛瞻仔细研判地图与姜维计划后，摇头道：“霍将军所虑甚是。然大将军方略周详，廖化将军佯动，主力压阵，已是稳妥。若我再从牂柯调兵，路途遥远，易暴露意图，反为不美。我辈职责，在于确保后方粮秣、箭矢、伤药供应无虞，并加强永昌北部戒备，防敌趁虚偷袭。同时可命北地司加大活动，散布谣言，称我大军将攻他处，迷惑诸葛绪。”

　　刘谌点头赞同：“便依卫将军之言。告知大将军，朝廷全力支持，盼其奏凯！”

　　诸葛瞻随即下令：永昌、楪榆郡府库，立即调配一批精良箭矢、火油及金疮药，由可靠部队护送，火速运往鹰愁涧；同时，传令牂柯郡守加强边境巡逻，严防晋军小股部队渗透扰袭。一场围绕一次战术行动的跨区域协同配合，高效运转起来。

　　十日后，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张翼率领八百精选死士，人衔枚，马裹蹄，借着夜色和风雪的掩护，如同幽灵般潜入断魂谷险峻的山道。他们避开晋军常规巡逻路线，依靠熟悉地形的向导，在积雪及膝的密林中艰难跋涉两日一夜，终于悄然抵达鬼哭隘附近。

　　正如斥候所报，鬼哭隘晋军守备果然松懈，大部分士卒蜷缩在营垒内避寒，巡逻稀疏。隘口后方的空地上，堆积如山的粮草和军械仅以毡布覆盖，守卫寥寥。

　　时机已到！张翼一声令下，汉军锐士如猛虎下山，直扑晋军营地。火箭如雨点般射向粮垛，火油罐被奋力投出，瞬间烈焰冲天！守军猝不及防，陷入一片混乱。张翼亲自率队冲杀，目标明确——直指堆放箭簇、枪矛的武库区。宁随则指挥部分兵力阻击试图反扑的晋军。

　　战斗激烈而短促。汉军以有备算无备，迅速控制局面，焚毁大量粮草，并抢夺了为数不少的箭矢和部分完好的弩机。然而，就在张翼下令按计划撤退时，意外发生——一支原本前往他处的晋军运输队恰好途经附近，闻讯赶来，堵住了预定的主要撤离路口之一！谷中晋军残兵见有援军，也重新聚集，试图缠住汉军。

　　“将军！东路被堵！” 斥候急报。

　　张翼临危不乱，果断放弃部分缴获的重物，大喝：“转向西路！按第二方案撤离！后队变前队，无当飞军断后！”

　　汉军迅速转向，沿一条更为险峻、但侦察过的小路撤退。断后的无当飞军与追兵展开惨烈的搏杀，且战且走。风雪中，视线模糊，山路湿滑，不断有士卒失足坠崖，或为阻敌而壮烈牺牲。张翼身先士卒，宁随沉着指挥，部队虽惊不乱，交替掩护。

　　此时，按计划在谷南口佯动的廖化部，听闻谷内杀声震天，知张翼遇险，立即挥军猛攻谷口晋军营寨，牵制了大量敌军兵力。姜维在鹰愁涧主力也擂鼓助威，作出要大举进攻的态势，迫使诸葛绪不敢轻易分兵深入断魂谷追击。

　　在廖化部的策应和姜维的威慑下，张翼终于率残部杀出重围，与接应部队会合。此战汉军以伤亡百余人的代价，焚毁晋军大批粮草，缴获箭矢数万支，弩机数十具，予敌一定打击。但八百锐士亦有近两百人永远留在了断魂谷的冰雪之中，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无当飞军老兵和忠义营新锐。

　　捷报与战损统计同时传回鹰愁涧大营和永昌不韦城。

　　姜维闻报，既喜且悲。喜的是战术目标基本达成，锻炼了部队，获得了补给；悲的是损失了不少忠勇将士。他亲自迎接归来的张翼等人，抚恤伤亡，犒赏有功之士，并立即将缴获的箭矢弩机补充前线，加固防务。同时，他修书向朝廷报捷，也详细陈明了战斗的惨烈与损失，强调：“此战虽小胜，然可见我军将士用命，新老配合渐熟。亦可见晋军反应迅捷，不可小觑。未来战事，必更艰苦。然，维必竭尽全力，守土安疆，不负陛下与朝廷重托！”

　　永昌城中，刘谌、诸葛瞻、霍弋等览报后，亦是心情复杂。刘谌下旨褒奖张翼等将士，厚恤阵亡者家属，并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恢复之路，步步荆棘。” 诸葛瞻则对霍弋道：“大将军用兵，已得丞相遗风，奇正相合，谨慎果决。此战虽折损了些许精锐，然换来了更宝贵的实战经验与全军血性。这笔学费值得。然日后用兵，需更求精算，惜士卒如金。”

　　“断魂谷之战”的消息，也很快通过晋军细作和北地司的渠道，在南北两地流传开来。晋将诸葛绪虽恼怒粮草被焚，但也见识了汉军依然顽强的战斗力与姜维用兵之能，暂时收敛了急进的念头，转为更稳妥的围困策略。而在南中军民心中，此战虽小，却意义非凡。它向所有人宣告：即便偏安南隅，汉军仍有能力主动出击，予敌痛击！那些浴血归来的将士，成为了军中英雄，他们的经历激励着更多袍泽。缴获的晋军箭矢被分发到各营，上面仿佛还带着北疆的风雪与血火，提醒着每个人收复故土的艰难与决心。

　　风雪渐息，鹰愁涧依旧巍然屹立。姜维站在哨塔上，望着远方晋军连绵的营垒，对身旁的张翼、宁随道：“此战，如投石问路。石头扔出去了，也惊动了狼。接下来要看狼如何反应，我等又如何应对了。传令各部，加强戒备，整训士卒，准备迎接更猛烈的风暴。”

　　永昌城中，诸葛瞻则对诸葛尚意味深长地说道：“故剑沉沙，非为锈蚀，乃为藏锋。今日小试锋芒，见血开刃，为的是他日能挥师北向，克复中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辈唯有上下而求索。”
　　http://www.c8e.cc/48413/14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c8e.cc。笔趣看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8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