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孤注一掷

　　命令已下，如同将最后的筹码推上了赌桌。

　　营帐内，诸葛瞻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如同擂鼓。帐外的喧嚣、惨嚎、兵刃撞击声，此刻都仿佛隔了一层纱，变得模糊不清。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了一个点上——关下那杆越来越近的“邓”字大纛。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煎熬无比。

　　他看到儿子诸葛尚带着一群亲兵，奋力将那些残破但依旧醒目的“汉”字旗和“诸葛”大旗插上了营垒的制高点。寒风凛冽，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在一片颓败的景色中，倔强地宣示着存在。

　　他也看到一些原本像无头苍蝇般乱窜的溃兵，在注意到中军旗帜依旧屹立，并且有军官开始呼喝整队后，奔逃的脚步似乎迟疑了一些。尽管大多数人脸上依旧写着恐惧，但至少，那种彻底崩溃的混乱态势，得到了一丝微弱的遏制。

　　“疑兵之计……空城计……”诸葛瞻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试图用千年的智慧结晶来给自己打气。他知道，诸葛亮的名头对邓艾有天然的威慑力，而战场上最怕的就是“反常”。越是看似不合常理的镇定，越容易引发对手的过度解读。

　　“父亲！旗都立起来了！”诸葛尚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复命，年轻的脸庞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泛红，“魏军的先锋好像慢下来了！”

　　诸葛瞻心头猛地一跳，疾步走到帐口视野更好的位置，凝神望去。

　　果然！原本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的魏军先头部队，在距离关隘最后一道残破栅栏数百步的地方，攻势明显一滞。冲在最前面的魏军士卒，也注意到了关墙上突然变得鲜明的汉军旗帜，以及旗影下那些看似严阵以待的身影。他们放缓了脚步，有些迟疑地回头望向中军方向，似乎在等待新的指令。

　　有效果！？诸葛瞻几乎要欢呼出声，但立刻强行压下这股冲动。不能高兴太早，这只是先锋部队的迟疑，决定权在邓艾手里！那位能想出偷渡阴平绝计的名将，绝不会如此轻易被吓退。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浴血、甲胄上插着几支断箭的将领，在一个亲兵的搀扶下，踉跄着冲进了中军大帐。正是张遵！

　　他头盔不见了，头发散乱，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但一双虎目却瞪得滚圆，见到诸葛瞻，也顾不上行礼，嘶声喊道：“卫将军！东门弟兄们快打光了！您让末将顶住一炷香，末将做到了！但魏狗又增兵了！接下来怎么办？是战是退，您给个准话！弟兄们撑不住了！”

　　他的声音带着悲愤和决绝，显然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

　　诸葛瞻看着这位名将之后，历史上与自己一同战死于此的同伴，心中百感交集。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战还是退，而是沉声反问：“张将军，你还能战否？”

　　张遵一愣，随即挺直了血染的身躯，吼道：“能！只要将军一声令下，遵愿为前驱，杀身成仁！”

　　“我不要你成仁！”诸葛瞻猛地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我要你建功！我要你打出我汉军的威风！”

　　他一把拉住张遵，走到帐口，指向关下那因为迟疑而略显混乱的魏军先锋部队：“你看！邓艾疑心了！他以为我们有埋伏，有后手！他现在摸不清我们的虚实！”

　　张遵顺着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魏军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诸葛瞻快速说道：“他现在就像一条咬钩的鱼，既舍不得嘴边的肉，又怕鱼线后面有危险。我们要做的，就是再给他加一把火，让他觉得这鱼线后面不是鱼饵，是能要他命的钩子！”

　　“将军的意思是？”张遵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让你挑选的死士骑兵，可曾备好？”诸葛瞻问。

　　“已按将军之前命令，选了三十骑，都在帐外候命！都是不怕死的好儿郎！”张遵答道。

　　“好！”诸葛瞻眼中寒光一闪，“你亲自带领这三十骑，不要多，就三十骑！打开营门，给我冲出去！”

　　“什么？！”张遵和一旁的诸葛尚都惊呆了。在绝对劣势下，放弃关隘防守，主动出击区区三十骑？这简直是送死！

　　“不是让你们去送死！”诸葛瞻语速极快，“是佯攻！是骚扰！听着，你们的任务有三个：第一，目标直指那杆‘邓’字大纛方向，做出擒贼先擒王的姿态，但不要真的冲到大纛下面，进入弩箭射程即可折返！”

　　“第二，冲锋时，所有人给我想办法扬起最大的尘土！用树枝拖在马后，大声呐喊，造成我们有千军万马出击的假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如果遇到魏军将领出来迎战，尤其是如果看到邓艾的旗号或者本人，不要恋战，立刻用我教你的话，大声喝问！”

　　诸葛瞻凑近张遵，压低声音，快速说了几句话。

　　张遵听完，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上的绝望和悲愤被一种难以置信和跃跃欲试所取代。他虽然不完全明白其中深意，但直觉感到，这或许是一线生机！

　　“末将领命！”张遵重重一抱拳，转身就往外走，步伐竟然重新变得坚定有力。

　　“父亲！这太危险了！张将军他…”诸葛尚担忧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诸葛瞻看着张遵离去的背影，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没有退路。绵竹若失，成都门户洞开，大汉……就真的完了。今日之战，已非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国运之争！赌赢了，我们或可续命；赌输了，不过是将结局提前片刻罢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帐内仅存的几名军官和亲兵，他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惊疑、恐惧，但也有一丝被主将决绝所点燃的火苗。

　　“诸位！”诸葛瞻提高声音，尽管他的心脏依旧跳得厉害，但他强迫自己的声音没有任何颤抖，“我，诸葛瞻，武侯之子！今日于此，与绵竹共存亡，与诸位同生共死！汉室国运，在此一举！望诸君奋力！”

　　他没有过多华丽的辞藻，但这简短的几句话，配合他此刻异常镇定的神态，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力量。或许是诸葛亮遗泽的加持，或许是绝境中人类本能地对强心剂的渴望，帐内众人的呼吸似乎都粗重了几分，眼神中的慌乱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愿随将军死战！”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其他人也纷纷应和，虽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悲壮。

　　就在这时，营垒大门方向传来一阵沉闷的吱呀声——那是沉重的寨门被艰难推开的声音！

　　紧接着，是张遵如同惊雷般的怒吼，以及三十骑死士汇聚成的、决死的呐喊！马蹄声如雷炸响，虽然只有三十骑，但在刻意制造的尘土和拼尽全力的嘶吼下，竟真的营造出了一种千军万马冲锋的气势！

　　诸葛瞻猛地转身，紧紧盯着关下。

　　他看到那一小股骑兵，如同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停顿的魏军先锋！尘土在他们身后飞扬，喊杀声震天动地！

　　魏军先锋显然被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主动出击打懵了！他们原本就因为中军旗帜的异常而迟疑，此刻见到汉军竟敢开门出击，而且气势汹汹，第一反应不是迎战，而是下意识地收缩阵型，向后稍退！

　　混乱产生了！

　　张遵一马当先，手中长矛左劈右砍，趁着魏军短暂的混乱，竟然真的让他撕开了一个小口子！他牢记诸葛瞻的命令，目光死死锁住远处那杆“邓”字大纛，口中奋力高呼，声音在战场上竟然清晰可辨：

　　“大汉卫将军诸葛瞻麾下，张遵在此！邓艾老儿！尔等孤军深入，已入死地！天兵已至，还不速速授首！”

　　他反复高呼，三十骑死士也跟着齐声呐喊：“邓艾授首！天兵已至！”

　　这呼声在战场上回荡，结合那不要命般的冲锋姿态，以及关隘上突然变得“严整”的守军，效果是惊人的！

　　魏军先锋的混乱在加剧！不少士卒惊恐地回头，生怕真的有什么“天兵”从背后杀来！

　　就连远处那杆一直稳步前进的“邓”字大纛，也猛地停了下来！大纛之下，隐约可见一群将领簇拥着一人，似乎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邓艾的疑心病被勾起来了！

　　诸葛瞻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能感觉到，历史的车轮，似乎真的被他这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撬动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然而，就在他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希望时，异变陡生！

　　只见那“邓”字大纛之下，猛地冲出一员骁将，率领约莫百人精骑，如同利剑般直插张遵那三十骑的侧翼！那员魏将极其悍勇，人未到，已张弓搭箭！

　　“嗖！”

　　一支狼牙箭如同闪电般射来！目标直指正在奋力呼喊的张遵！

　　张遵全力冲锋，猝不及防，虽然尽力闪避，但那箭矢还是“噗”地一声，狠狠射穿了他的肩胛！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险些栽下马去！

　　“张将军！”关墙上的诸葛尚失声惊呼。

　　诸葛瞻的心也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邓艾没有完全被吓住，他派出了精锐进行试探性反击！一旦张遵这三十骑被迅速歼灭，那么所有的疑兵之计都将被瞬间戳穿！等待他们的，将是邓艾更加凶猛的、再无顾忌的总攻！

　　完了吗？

　　难道一切挣扎，终究还是徒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西北方向的官道上，传来了沉闷如雷、连绵不绝的马蹄声！那声音是如此密集，如此浩大，远远超过了场中任何一支部队的规模！

　　紧接着，一面无比醒目、让所有汉军士卒看到后几乎要热泪盈眶的大旗，出现在地平线上，迎风招展！

　　旗上，一个巨大的“汉”字之下，赫然绣着一个威震雍凉的名号——

　　“汉大将军，姜”！

　　姜维？！是姜维的援军？！

　　这一刻，无论关上的诸葛瞻，关下的张遵，还是正在猛攻的魏军，全都惊呆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http://www.c8e.cc/48413/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c8e.cc。笔趣看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8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