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密谋定策

　　寒夜将尽，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惠陵外围的密林中，姜维麾下的三百精锐如同蛰伏的猎豹，在短暂的休整中竭力恢复着体力。连日跋涉和天险飞渡耗尽了他们的气力，但即将到来的决战，又让每个人的神经紧绷如弦。无人酣睡，大多只是倚着树干合眼假寐，手却始终按在刀柄弓弩之上。

　　林中空地，篝火被严格禁止，只有一点微弱的、被严密遮挡的灯笼微光，映照着姜维、诸葛瞻和刚刚冒险归来的赵广等数名核心将领的身影。地上铺开一张简陋的成都城防草图，这是根据赵广等人多次侦查以及城内张遵传出的信息拼凑而成。

　　赵广的气息已经平复，他详细汇报了城内最新情况：“张遵将军回报，其麾下九十七名死士已分作三队潜伏就位。甲队三十人混迹于西市坊间，可快速接近怡心苑；乙队四十人依托城南一废弃染坊，距北军武库仅一街之隔；丙队二十七人由张将军亲自率领，隐匿于皇城东北角的民宅区，可策应各方亦能快速逼近宫门。”

　　他顿了顿，指向草图上的关键点：“阎宇增兵后，北门、东门守备最严，各驻有近千兵马。西门、南门次之，但亦有重兵。怡心苑外围有北军巡逻队约五十人，每两炷香巡逻一次。苑内守卫数目不详，但皆是黄皓私蓄的死士，颇为棘手。北军武库，墙高门厚，常驻守军三百，戒备森严。”

　　诸葛瞻凝神听着，手指在草图上轻轻划动，沉吟道：“如此看来，关键在于快、准、狠。必须在阎宇的主力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黄皓，并在城内制造足够大的混乱，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他抬头看向姜维：“大将军，我以为，明夜行动，须分三步，环环相扣。”

　　“第一步，信号为引。子时整，我等于陵前高处点燃三堆烽火。此举不仅为通知张遵，亦要让城头守军看见，造成我军欲从北门强攻的假象，吸引阎宇注意力于北城。”

　　“第二步，城内开花。张遵见信号后，甲队即刻突袭怡心苑，不惜代价擒杀黄皓！乙队同时猛攻武库，不必强求攻占，但要声势浩大，纵火焚毁其门楼粮草，制造恐慌，牵制北军兵力。丙队由张遵亲自指挥，待怡心苑或武库火起后，迅速运动至宫门外，与郤正等大臣汇合，造成群臣叩阙、逼宫清君侧之势。”

　　“第三步，里应外合。”诸葛瞻的目光锐利起来，“待城内大乱，北军调动混乱之际，我三百精锐直扑北门！届时，郤正等人在宫内奋力争取，若能使陛下下旨，或至少让守门将士犹豫不决，我便有机可乘！即便一时不能入城，也要将阎宇主力牢牢钉在北门，为张遵在城内行事创造时机！”

　　姜维仔细听着，眼中精光闪烁，补充道：“思远所虑周详。此外，需派一哨精锐斥候，潜伏于北门外密林，监视阎宇大营动向。若其主力倾巢而出援北门，则其大营空虚，或可派死士趁乱突袭，纵火焚其营寨，乱其军心！”

　　“大将军此计甚妙！攻其必救，乱其根本！”诸葛瞻表示赞同，但随即提出另一个关键问题，“只是北门如何开启？即便城内大乱，守门军校若无明确指令，恐不敢擅开城门。强攻三百人绝无可能。”

　　姜维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届时，我亲自至城下喊话！以大将军姜维之名，公告三军，黄皓阎宇祸国，吾等奉天讨逆！守城将士，多为蜀中子弟，未必人人甘为阉党鹰犬。若能激起其忠义之心，或可兵不血刃。”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此举风险极大，若守军不放箭，而是出城擒拿，则姜维危矣。但这也可能是最快瓦解城门守军斗志的方法。

　　诸葛瞻深知其中险恶，但见姜维意决，亦知这是无奈中的上策，沉声道：“既如此，瞻当与大将军同往城下！卫将军诸葛瞻之名，或亦可动摇其心。”

　　计议大致已定，细节仍需推敲。赵广领命，将于拂晓前再次冒险潜入城中，将最终的行动计划带给张遵。同时，挑选善于攀爬和潜伏的士卒，组成突击小队，准备执行袭扰阎宇大营的任务。

　　就在密林深处定策之时，成都城内，另一场暗流也在涌动。

　　秘书令郤正府邸，书房灯火一夜未熄。郤正与匆匆而来的老将张翼、廖化密谈。几位老臣虽已兵权不在，但威望犹存。

　　张翼性情刚烈，拍案怒道：“黄皓阉竖，阎宇国贼，竟敢软禁宫禁，隔绝内外，形同谋逆！伯约与思远既已兵临城下，我等老朽，岂能坐视？明日便是拼却性命，也要叩阙面圣，陈说利害！”

　　廖化较为持重，忧心道：“然宫门皆由阎宇心腹把守，硬闯恐徒遭屠戮。需得等待时机，里应外合。”

　　郤正将诸葛瞻密信所示计划告知二人，低声道：“二位老将军，时机就在明夜！届时城外举火，城内生变，便是吾等奋力一搏之时！需联络可信之门生故旧，明日于府中集结，待信号一起，便齐赴宫门，以正视听，声援伯约！”

　　皇城之内，长秋殿中，刘禅亦是辗转难眠。黄皓虽以“静养”为名减少觐见，但宫中肃杀的气氛、侍卫陌生的面孔、以及偶尔隐约传来的兵马调动声，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和恐惧。他并非对黄皓阎宇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只是长期的依赖和懦弱让他选择了逃避。此刻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紧紧攫住了他的心。

　　而城西怡心苑内，黄皓刚刚听完心腹宦官关于城外北军加强巡逻的回报，挥退了歌姬，独自一人饮着闷酒。落凤坡失手的消息让他心烦意乱，姜维诸葛瞻的不知所踪更是如同芒刺在背。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这种感觉让他坐立不安。

　　“多派些人手，把怡心苑给咱家守得铁桶一般！”他尖声对侍立的干儿子吩咐道，“还有，去告诉阎将军，明日……不，今日起，全城大索！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姜维那几个余孽给咱家揪出来！”

　　北军大营中，阎宇亦是通宵未眠，对着地图反复推演。姜维会从哪里出现？他会如何攻城？种种可能性在他脑中盘旋。他下令各门守将提高警惕，加派斥候游骑，扩大搜索范围，特别是北郊陵园一带，更是重点。

　　“姜伯约，你若敢来，这成都城下，便是你的葬身之地！”阎宇望着地图上成都北郊的区域，恶狠狠地自语。

　　天色渐明，冬日的朝阳带着一丝惨白，照亮了成都城巍峨的城墙和北郊荒芜的原野。新的一天来临，空气中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紧张与杀机。密林中的利刃，城内的暗流，宫中的惶恐，权奸的焦躁，将领的杀意……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惨白的日光下，被压缩到了极致，只待黑夜降临，便将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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