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入园风波

　　后勤组的工作远没有想象中轻松。

　　张秀今天第一天上班就对着厚厚的单据登记造册，她的文化水平不高，常常为一个字、一个数字核对半天，看得眼睛发酸。

　　组长是个严肃的中年女人，对效率要求极高，偶尔瞥见张秀揉太阳穴，便会不轻不重地敲打一句：“小张，抓紧点，厂里几千人等着发劳保呢。”

　　她一天一边清点着堆积如山的棉纱手套，一边耳朵却竖着，生怕错过厂区广播里呼叫“后勤组张秀”的声音——那通常是幼儿园打来的，牧晨磕了碰了，至于牧尘她一点也不担心，这孩子一向懂事。

　　时间，就在这车间里弥漫的棉纱味儿和心底挥之不去的焦虑中，一点点往前捱着。

　　清晨的阳光像打翻的蜂蜜，金灿灿地洒满了小院。向奶奶给两个小孙孙穿上了同款的蓝布小褂，领口还细心地用红线绣上了名字。

　　兄弟俩往门口一站，嘿，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圆嘟嘟的脸蛋像刚出笼的白面馒头，翘挺的小鼻尖，连那长睫毛忽闪的频率都一模一样。

　　“奶奶快点嘛！”向牧晨急不可耐地拽着哥哥的手，小脚丫在地上直跺，“牛牛说幼儿园有会唱歌的滑梯，还有能搭出城堡的积木！”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童话王国。

　　向牧尘却像只被拖着走的小树懒，眉头皱得能夹住小纸条。“弟弟你慢点，”他小声嘟囔，“我的褂子都要被你扯成露肩装啦！”想起上次路过幼儿园时看到的景象——挂着鼻涕泡泡在沙坑里打滚的“小泥猴”，还有张着大嘴哭得地动山摇的孩子们，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奶奶说去幼儿园能学数数，”他在心里嘀咕，“可那群小傻瓜，怕是连手指头都数不明白呢。”

　　“吱呀——”幼儿园的大铁门刚开了条缝，系着花围裙的李老师就笑着迎了出来。她头发有点乱，围裙上还沾着饼干渣，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晨间战役”。一低头，她愣住了——眼前这两个穿蓝褂子的小娃娃，简直像照镜子！

　　“哎哟，这就是咱们的小双胞胎吧？”李老师弯下腰，左看看右瞧瞧，“这可怎么分呀？”

　　向奶奶笑眯眯地指了指：“这是哥哥牧尘，眼神沉稳些；旁边这个蹦蹦跳跳的是弟弟牧晨，活泼得像只小猴子。”

　　李老师凑近仔细瞧。果然！哥哥牧尘虽然也皱着张小脸，但那眼神清亮亮的，透着超乎年龄的淡定；弟弟牧晨的眼睛滴溜溜转，嘴角翘得像月牙，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想玩”！她赶紧在心里记下这个重要线索。

　　一进教室，原本喧闹的房间瞬间安静了好几秒。十多个小朋友齐刷刷地停下手中的游戏，像一群好奇的小麻雀，瞪大了眼睛盯着门口这对“复制粘贴”般的新同学。

　　“哇！他们长得一样！”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惊呼，连鼻涕蹭到袖子上都忘了。

　　“哪个是真的呀？”胖小子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呆呆地问。

　　这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积木堆里“噌”地站起来，正是早上牧晨念叨的牛牛。他兴奋地挥舞着胖乎乎的手臂：“牧晨！牧尘！你们终于来啦！”

　　他像个小主人似的，热情地冲过来拉住牧晨的手，对着全班小朋友大声宣布：“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家有会翻跟头的小乌龟！”

　　这下可点燃了孩子们的好奇心。小朋友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你们谁大谁小呀？”

　　“为什么穿一样的衣服？”

　　“真的有小乌龟吗？”

　　“我能摸摸你的脸吗？”一个胆大的小姑娘说着就伸出沾着饼干屑的小手。

　　向牧晨立刻成了全场焦点，他开心得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拍拍胸脯：“我是弟弟！小乌龟叫翻翻，可厉害啦！”他像条灵活的小泥鳅，“哧溜”一下钻进了孩子堆，抓起积木就和牛牛搭起了“梦幻城堡”。

　　而被几个小朋友好奇地摸来摸去的向牧尘，却浑身僵硬。他皱着眉躲开那些黏糊糊的小手，小脸绷得紧紧的。 独自站在原地，突然感觉脚底黏糊糊的——天哪，不知什么时候踩到了一块粉红色的橡皮泥！他嫌弃地跺跺脚，赶紧挪到干净的地方。

　　“牧尘怎么不进去和大家一起玩呀？”李老师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仔细看了看小男孩沉静的眼神——嗯，这次没认错！

　　向牧尘的小脑瓜飞快转动：看着眼前这群像看动物园小猴子一样盯着自己的小朋友， 要是表现得特别麻烦，老师会不会就让奶奶把我接回家啦？

　　他盯着李老师的眼睛，突然耷拉下嘴角，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故意拖着长音叹气，声音软得像泡了水的棉花：“老师，奶奶是不是嫌我们太吵，不要我们了呀？”

　　这话像在平静的池塘里扔了颗石子！“哗——”教室里先是安静了一秒，接着不知谁带头“哇”地哭了出来。

　　向牧晨“啪”地扔掉手里的积木，像颗小炮弹冲过来抱住哥哥：“不会的！奶奶早上还给我口袋里塞了大白兔呢！”

　　这下可好，教室瞬间变成了交响乐团，哭声此起彼伏。李老师手忙脚乱地安抚这个、哄哄那个，心里叫苦不迭：“今天这是要栽在这对小祖宗手里啊！”

　　趁着一片混乱，向牧尘却像个小绅士，不慌不忙地走进教室，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背挺得笔直，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这场由他引发的“暴风雨”。

　　等李老师好不容易把小朋友们安抚好，她赶紧拿出杀手锏——大白兔奶糖：“乖宝宝都有糖吃，甜甜的奶糖哦！爸爸妈妈下班就来接你们啦。”

　　孩子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奶糖吸引，一个个伸着小手，哭闹声变成了 “我要糖”“给我一个” 的嘟囔。

　　就在这时，向牧尘又冷不丁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像根小针戳破了热闹的泡泡：“奶奶说过，不能随便吃别人的糖，我们会不会被迷倒然后卖掉呀？我听隔壁爷爷说，坏人就用糖骗小孩。”

　　刚刚平复的哭声再次爆发，比之前更响亮。有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直接哭得背过了气，小脸憋得通红，李老师赶紧冲过去拍着他的背顺气，手都跟着发抖。

　　当教室第二次恢复平静，李老师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向牧尘。见他小嘴又要张开，她一个箭步上前，温柔却迅速地捂住他的嘴，脸上挤出甜甜的笑：“牧尘宝贝，我们先当一会儿安静的美男子好不好？”

　　向牧尘眨巴眨眼睛，长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扫过老师的手心，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老师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心里直犯嘀咕 —— 这哪是 “安静稳重” 的哥哥，分明是个小魔头！那个哭得瘫在地上、鼻涕流到下巴的，倒更像个需要哄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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