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云梦瑶的疑惑

　　那根萦绕着“终结”道韵的手指，在点碎四帝诛仙阵、重创五人之后，并未如预想般直接落下，将李无劫的存在彻底抹除。它悬停在李无劫眉心之前，不足半寸，冰冷的道韵几乎已经触及他的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与消亡的预兆。

　　云梦瑶那倒映着命运长河的眸子，凝视着指尖下那张苍白、染血、却依旧带着某种不屈棱角的脸庞，以及他体内那缕因阵法破碎而再次蛰伏、却依旧顽强存在的灰色气流。

　　四帝诛仙阵的破碎，并未让她感到丝毫意外。蝼蚁的挣扎，再绚烂，也改变不了结局。真正让她动作再次停滞的，是这阵法形成时，那一闪而逝的、超越当前纪元认知的融合方式，以及……这逆天者身上，那接二连三出现的、与她认知中“天道法则”格格不入的“异数”。

　　纪元劫力是如此，这仓促而成的诛仙阵，其内核似乎也隐含着某种她无法完全解析的、古老的战斗智慧。

　　清除错误是使命。

　　但彻底理解错误的根源，以防微杜渐，同样是使命的一部分——尤其是当这“错误”接二连三展现出超乎常理的特质时。

　　她那冰冷的、不含感情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寒风，第一次带着明确的疑问，响彻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空，并非针对所有人，而是直接贯入李无劫那沉寂的、濒临破碎的意识深处：

　　“汝之力，源自何处？”

　　“此‘劫力’，此‘阵法’，非此纪元应有之物。”

　　“道来。”

　　没有威胁，没有承诺，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探究。仿佛主宰在审视囚笼中一只行为奇特的虫子，在碾死之前，想要弄清楚它为何会跳出与众不同的舞步。

　　这突如其来的问询，让原本闭目待死的火灵儿和勉力维持清醒的夜琉璃都愣住了。她们挣扎着抬起视线，望向那悬立于天命辉光中的身影，眼中充满了不解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她……没有立刻下杀手？

　　而此刻，在李无劫那一片混沌、濒临寂灭的意识深渊最底层，那缕微弱的、属于他本我的清明，在云梦瑶这直接贯入神魂的冰冷问询刺激下，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猛地……闪烁了一下！

　　剧烈的痛苦，道基崩毁的绝望，同伴重创的悲愤，以及……那根悬于眉心的、带来绝对死亡威胁的手指……所有的一切，混合着云梦瑶那高高在上的质问，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刺激，强行将他那沉沦的意识，从无尽的黑暗中，拉扯出了一瞬！

　　李无劫没有睁开眼，他的身体依旧无法动弹，但他的意志，却在这一刹那，于神魂层面，发出了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回应！

　　那回应并非声音，而是一道混合着他破碎记忆、不屈道心、以及对伪天道刻骨仇恨的神念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撞向了云梦瑶那冰冷的意志！

　　“源自何处？”

　　“源自被尔等篡改、被尔等掩盖的……血淋淋的真相！”

　　神念之中，夹杂着噬天帝留影传递的破碎画面：远古神魔大战，星辰崩碎，天道泣血，以及那由胜利者“万界联盟”强行缝合、塑造的、冰冷的“伪天道”诞生的过程！

　　“非此纪元应有？”

　　“因为它本就不属于你们这个……窃取而来的纪元！”

　　画面切换，是那缕灰色气流（纪元劫力）中蕴含的、属于上一纪元寂灭时的苍凉与悲壮，以及对新纪元“窃贼”的无声控诉。

　　“尔等所侍奉的，非是天，非是道！”

　　李无劫的神念带着滔天的怒火与鄙夷，如同最锋利的矛，直刺云梦瑶认知的核心：

　　“不过是一群卑劣的窃贼，一群恐惧失去权柄的懦夫，用无数尸骸与谎言堆砌起来的……‘伪神’！”

　　“一个靠着吞噬万界本源、扼杀一切变数来维持自身存在的……可怜虫！”

　　“看看你脚下这片土地！看看那些在尔等所谓‘天命’下挣扎求存、却被视作蝼蚁草芥的生灵！”

　　神念中闪过玄黄大世界的凡尘百态，闪过青云宗的弱肉强食，闪过无数在既定命运下悲欢离合的剪影。

　　“再看看她！”

　　最后的神念，如同凝聚了所有的力量，猛地定格在那座出现裂痕的冰棺，以及棺中苏月凝那沉寂的、绝美的容颜上！

　　“她为阻尔等‘伪神’之箭，燃尽本源，冰封自身！这就是尔等‘天道’的仁慈？这就是尔等维护的‘秩序’？！”

　　所有的神念信息，在瞬间爆发，然后又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迅速黯淡下去。李无劫那刚刚被刺激得清醒了一瞬的意识，再次被无边的黑暗与剧痛吞噬，重归沉寂。

　　但那颗名为“真相”的炸弹，已经在他沉寂之前，狠狠地投掷了出去，在云梦瑶那由绝对天命规则构筑的意志壁垒上，炸开了一道细微却深邃的裂缝！

　　云梦瑶的身形，猛地一震！

　　她那始终流淌着清冷辉光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晃动。周身的辉光剧烈地明灭不定，仿佛内部的运算系统遭到了无法理解的病毒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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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窃贼……伪神……吞噬万界本源……扼杀变数……”

　　李无劫神念中那些充满愤怒与指控的词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伤了她那冰冷的思维核心。

　　尤其是最后那冰棺中女子的画面，以及那句“这就是尔等‘天道’的仁慈？”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她因天命枷锁共鸣而产生的那丝“异物感”与“疑惑”之中！

　　她侍奉的天道……是伪神？

　　她维护的秩序……建立在谎言与尸骸之上？

　　她自身的存在……难道也是这谎言的一部分？

　　“不……不可能……”她下意识地想要否定，想要以天命权能将这些“悖逆”的念头彻底清除。这是程序对病毒的本能排斥。

　　但，李无劫神念中传递的那些破碎画面，那纪元劫力的异质感，那自身枷锁的异常共鸣……所有的一切，如同拼图的碎片，虽然混乱，却隐隐指向一个让她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可能性。

　　她那悬停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指尖的“终结”道韵不再稳定，时而凝聚，时而涣散。

　　她第一次，没有立刻执行抹杀的命令。

　　她第一次，对自己所认知的“绝对真理”，产生了如此剧烈的……动摇。

　　那双倒映着命运长河的眸子，不再仅仅冰冷，更深处，翻涌起前所未有的迷茫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如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那么，她是谁？她万载的忠诚与坚守，又算什么？

　　第一次正面的世界观揭露，并非通过激烈的辩论，而是在这生死一线的沉默交锋中，以最残酷的方式，轰击着天命之女的信仰基石。

　　废墟之上，一片死寂。只有云梦瑶周身那紊乱的天命辉光，昭示着她内心正在经历的、翻天覆地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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