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暂时的撤退

　　神魂深处，那天道反噬带来的酷刑般的剧痛仍在持续，如同无数冰冷的锉刀，反复刮擦着她的道基，拷问着她的意志。每一缕试图凝聚的神识，都被那源自枷锁内部的惩罚之力狠狠击散。璀璨的金色血液沾染了她素白的衣襟，散发着悲凉而刺目的光芒。

　　云梦瑶（天命之女）立于云端，身形不复之前的挺拔绝尘，微微佝偻着，显得脆弱而狼狈。周身原本流淌不息、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清冷辉光，此刻已黯淡到几乎熄灭，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痛楚，不仅仅是作用于神魂，更深刻地作用于她那已然产生裂痕的信仰。

　　她侍奉的“天道”，在她执行使命受挫、仅仅因为接触“异常”而产生一丝合理疑问时，便毫不留情地降下如此残酷的惩罚。没有指引，没有宽容，只有冰冷的、旨在“修正”的折磨。这与她潜意识中某种模糊的、关于“守护”与“引导”的认知，形成了尖锐而残酷的对比。

　　李无劫那染血的面容，那桀骜的眼神，那如同诅咒般萦绕在她耳边的“窃贼”、“为虎作伥”的指控，在此刻，伴随着这切身的痛苦，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沉重。

　　或许……他说的，并非全然是疯言悖论？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让她通体生寒，比那天道反噬更加冰冷。

　　她艰难地抬起头，染血的目光穿透依旧有些扭曲的空间，落向深坑底部。李无劫瘫软在地，气息微弱如游丝，似乎下一刻就会彻底湮灭。但他还活着。在她与天道的双重打击下，这个“逆天者”依旧顽强地活着。

　　而她自己呢？

　　身受重创，神魂遭劫，道心摇摇欲坠。继续留在这里，她无法保证自己能完美地执行“清除”的命令，甚至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在痛苦与混乱中，做出更“错误”的事情。那天道反噬如同悬顶之剑，提醒着她“失职”的代价。

　　她需要时间。

　　需要离开这个让她信仰崩塌的地方。

　　需要找一个相对“安全”的所在，去舔舐伤口，去梳理脑海中那一片混乱的思绪，去尝试弄明白——她所侍奉的，究竟是什么？她万载的坚守，意义何在？

　　是继续做那无情的、被随意惩罚的“工具”？

　　还是……去探寻那可能被掩盖的“真相”？

　　这个抉择太过重大，她无法在此刻，在此地，在这种状态下做出。

　　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李无劫一眼。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未能完成使命的不甘，有对自身遭遇的怨愤，有对那缕“纪元劫力”的忌惮与探究，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极其隐晦的……审视于一丝极淡的、如同星火般的……同类般的感应？（是因为都承受了天道的“惩罚”吗？）

　　所有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她不再犹豫。

　　用尽最后的力量，强行稳住濒临溃散的气息，压下喉咙口不断上涌的腥甜。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最初那般绝对的漠然，而是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疲惫、痛苦与某种未尽的意味，清晰地传遍了这片天地，也传入了深坑中那道微弱意识的深处：

　　“逆天者，李无劫。”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又仿佛在做出某个重要的决定。

　　“今日……暂留汝命。”

　　此言一出，仿佛有无形的波澜荡开。暂留？而非抹除？

　　她无视了体内因这句话可能引来的、更加剧烈的反噬警告，继续用那冰冷而复杂的语调宣告：

　　“待吾归来之日……”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李无劫，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焦土，最终仿佛穿透了虚空，望向了那冥冥之中冰冷注视的源头。

　　“……必取汝性命，修正一切悖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不再有丝毫停留。身影化作一道略显黯淡、不再完美的清冷流光，不再威严，反而带着几分仓促与决绝，冲天而起，瞬间没入苍穹之上那道尚未完全弥合的天命裂缝之中。

　　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那道横贯天空的裂缝开始加速闭合，倾泻而下的、令人窒息的秩序威压，也随之如同潮水般退去。

　　笼罩整个神朝的恐怖阴霾，暂时消散了。

　　天空恢复了之前的昏黄，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降临与残酷的反噬，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只有那巨大的深坑、遍地的焦土废墟、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毁灭气息，以及深坑底部那五道奄奄一息的身影，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残酷与真实。

　　危机，因为执行者的重伤与道心失衡，出人意料地……暂时解除了。

　　深坑底部，李无劫模糊的意识捕捉到了云梦瑶离去前那复杂的一眼，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暂留汝命”和“待吾归来”。

　　他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这不是结束。

　　这甚至不像是单纯的威胁。

　　那眼神，那话语……更像是一个约定。

　　一个……胜负未分，真相待查的……约定。

　　她知道还会再来。

　　而他，必须在她再次降临之前，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面对她，乃至她背后的……那个“窃贼”。

　　悬念，已然种下。

　　未来再战的伏笔，悄然埋下。

　　暂时的撤退，带来的不是安宁，而是暴风雨来临前，更加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悬于头顶的、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的……命运之铡刀。而这一次，铡刀落下的方式，或许会与今日，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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