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回家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唐莹以为是云蕊回来了，结果转身却看到衙役扛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过来，往她牢房里一扔就走了。

　　唐莹一头雾水，随即鼻子里就传来难闻的气味，她不悦的皱眉，默默退到墙角挨着铁栏。

　　“官爷，不是说好让我住单人牢房吗？”她朝那还未走远的背影喊。

　　衙役不理他，只是挥挥手。

　　唐莹怒上心头，正要咒骂两句，就听地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

　　唐莹身子一僵，忙转身仔细打量起地上的人。

　　“我染上了疫病，听到你来了，就特意求衙役想见上你一面。”

　　唐莹心下一紧，脚下踌躇半天还是不敢上前，不是她冷血，她是真怕染上了啊！

　　江素若艰难的呼吸着，好半天没听见唐莹有所动作，她顿时觉得喉中一哽，莫名有些憋屈。

　　“我只是想求你救我……我……哇……”

　　话没说完，江素若就开始抽搐着呕吐，同时双腿之间也在排泄。

　　幸好牢房里光线暗，唐莹没有目睹到这恶心的视觉冲击景象，不然她真的会吐，可光是听这声音，她就已经开始犯恶心了，她默默转过身去面对墙壁，大气不敢喘。

　　等江素若吐完了也拉完了，她才瓮声瓮气开口：“伯母，若等下我能平安出去，我会想办法救你的，只是你已经得了霍乱，不若就留在牢里，我会多给些银钱，让他们给你安排一个更好些的牢房，再安排一个大夫，我也会给你送些药进来，等你好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回家也不迟。”

　　她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都得霍乱了，就在大牢里好好待着吧，出去难道祸害别人吗？

　　江素若没想到会被拒绝，她以为唐莹会救自己出去，毕竟对方与自己儿媳以姐妹相称，与她又同是异人，不应该互帮互助吗？

　　“我留在这里会死的！”她颤声低吼道。

　　唐莹知道自己的回应过于无情了些，无奈解释：“你得想想冬梅姐他们啊，你回去若是传给了她们……”

　　“谁说我要回家了？我去你家不就好了？”

　　说这话时，江素若已经艰难起身，并爬行到铁栏旁靠着。

　　唐莹听她这样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伯母，我家也有两个孩子。”

　　“我听到了，你们有解药。”

　　唐莹顿时无法反驳，“万一解药不管用……”

　　“你是不是不想救我？”

　　江素若的声音一下冷了下来，唐莹有些为难了。

　　不知为何，自那日坦白局以后，她和这位曹老夫人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微妙。

　　之前不知道她是异人时，她真心把对方当做长辈敬着，可自从知道后，她便有意无意的防备着对方，两人相处，再没有之前那般亲昵。

　　或许江素若自己也感受到了吧，所以转变了态度，从一个和蔼慈祥的长辈，变成一个强势的同伙。

　　唐莹沉默半晌，到底还是点头应下来，“好，若等下我能走，衙役也愿意放人，我便带你一起。”

　　她没把话说死，谁能保证没有万一呢。

　　江素若这才满意，胃里再次翻腾，她赶紧背过身去，头努力往铁栏外伸。

　　下一刻，唐莹就听到耳边传来持续不断的呕吐声，她都替江素若感到痛苦，于是她默默从双肩包里取出一包阿莫西林和蒙脱石散、以及保温杯。

　　“这药不知道管不管用，你先吃了吧，兴许能减轻一些症状。”

　　她并没有往前，而是将药和水杯放在地上，药是打开的，水是直接倒在盖子里，接着往前一挪，尽量让江素若能够着。

　　江素若虚弱的摇头想说不用了，但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响声，她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不想再出丑，忙往前爬到去够药和水。

　　唐莹就在一旁提醒她该怎么吃。

　　刚喝完药，江素若又开始上吐下泻起来，唐莹莫名感到有些心虚，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

　　“我就知道这药不管用。”

　　江素若靠着墙，连嘴角的污渍她都懒得擦了，反正还会吐的。

　　尤其是身下那一股黏稠感，江素若这辈子都没这么脏污腥臭过！她都快嫌弃死自己了！

　　此刻她想，早知道霍乱症状是这样，她就不躲进大牢里了，宁愿上吊自缢。

　　唐莹嘴巴几次张合，灵光一闪后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伯母，你那日给我比的手势，还有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闻言，江素若灰白的眼眸闪了闪，“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她含糊其辞道。

　　唐莹微眯着眼睛，继续追问，“伯母，我有些愚笨，现在就只有咱们两个人，还劳烦你把那日的话说得再仔细些。”

　　江素若蠕动着嘴皮，良久她才慢悠悠开口，“我听到江陵府中有两名谛听堂的人，其中一个是异人，就藏身在白莲教。”

　　“那另一个呢？”唐莹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在她看不见的阴影中，江素若脸上神情宛如鬼魅般诡异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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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就得靠你自己去找了。”

　　“是不是在东海他们之中？”唐莹迟疑片刻后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她不喜欢打哑谜，因为她不擅长解题。

　　江素若却保持沉默了，这让唐莹的心莫名有些发慌，又叫了两声伯母，可江素若就是不搭理她了。

　　唐莹一时搞不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既然要合作，为何又要玩神秘，是嫌她头不够大吗！

　　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唐莹索性不自寻烦恼了，靠着墙合上眼假寐。

　　狭窄的牢房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只有江素若粗重的喘息声回荡着。

　　好在一个时辰很快到了，云蕊几乎是跑进来的，到牢门跟前时她累得气喘吁吁。

　　在闻到那恶心的味道后，她捂着嘴连连后退。

　　这一瞬她心中大喜，以为唐莹感染上了霍乱，然而当她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不认识的老妪！

　　唐莹透过铁栏看出她眼里的欣喜，轻飘飘的出声，“我还好好的呢。”

　　云蕊顿时表情凝固，“那她是谁，刚才不还没有人吗？”

　　唐莹立在阴影中扬了扬下巴。“你管她是谁，你家小姐决定好了没，是和我鱼死网破，还是乖乖放我走？”

　　她的语气十分傲慢，好像笃定了薛纭岚会服软一般。

　　云蕊气得咬牙，但也只能老实交代小姐的命令。

　　“小姐说了可以放你走，但画像得交出来！”

　　唐莹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行，我安全到家了就给你。”

　　她知道她不能得寸进尺，不然薛纭岚可能会成发疯杀了她。

　　反正自己说给照片，又没说给几张。

　　若是云蕊知道唐莹在心里打的小算盘，定会被气得吐血，但她此刻是如释重负的，她还以为唐莹会跟她僵持一番才会妥协，没想到这么顺利。

　　如此，她便能回去交差了。

　　云蕊连忙去找衙役，下达了薛纭岚的指令。

　　衙役没有感到多意外，从云蕊折返回来时他就大概猜到这个结果了。

　　不过他还是会赞叹一声，这小娘子真勇啊！居然能让薛小姐低头！

　　衙役打开牢房，唐莹并没有立即出去，而是指向地上的江素若。

　　“我要带她走。”

　　云蕊和衙役齐齐皱眉。

　　云蕊刚才已经问过衙役了，这牢房里不知死活的老妪自称是唐莹的亲戚，因染上霍乱便想在临死前见她一面交代遗言。

　　她不懂这都等死的人了，唐莹为何还要带上。

　　不待云蕊说话，衙役直接拒绝，“不行！她已经身染瘟疫，若放出去不得传染其他人！大人肯定会怪罪我的！”

　　说完，他还歉意的向云蕊拱了拱手，“云蕊姑娘还请你体谅小的，你带唐娘子出去我就已经很为难了。”

　　云蕊自己就是个下人，当然知道他们做不了主人的主，顿时觉得唐莹是在故意为难她。

　　“唐娘子还请你识时务些，若你执意要带走此人，那我得回去禀告小姐一声，这一来一去你等得起，我家小姐可等不起！”

　　唐莹挑眉，看来这个要求的确有些为难对方了。

　　她黯然的叹息一声，上前来到江素若跟前，蹲下，将剩下的阿莫西林和蒙脱石散放在她手边。

　　“伯母，对不住……”

　　江素若虽然心里也有准备，但还是有些气恼的，气恼唐莹没有再为她争取一下，说到底，就是与自己不亲！更不信任自己！

　　她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这次自己能不能扛过去，可万一没扛过去呢？她不敢赌，她还想活着呢。

　　“伯母，这是两种药，这个每日两次，这个每日三次，都是一次吃一包，这是来自我家乡的秘药，你一定要坚持吃！兴许管用！我会想办法再救你出去的。”

　　唐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一一交代清楚，她也不清楚这现代医药是否能对抗古代瘟疫，或许能行呢？

　　只要有希望，总要试一试的，她能为江素若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唐莹起身准备离开，江素若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衣摆。

　　“我有话与你说。”

　　唐莹再次蹲下。

　　然而江素若往她手里塞了一颗药丸，“麻烦你喂我吃下去。”

　　唐莹：“……”

　　想到自己没能把对方带出去，心中多少有愧，唐莹就上手接过药丸再送到江素若嘴边。

　　喂完药，唐莹便跟着云蕊走了。

　　马车里，云蕊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唐莹，每次唐莹看过来，她又悄咪咪的转过头去。

　　唐莹懒得搭理她的小动作，直接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马车便在唐家停下，云蕊立即朝唐莹伸出手，示意她拿出画像。

　　唐莹也不拿乔，从怀里掏出两张照片，也掏出了打火机，下一刻，她就在云蕊的惊呼声中烧掉了这两张照片。

　　她又不傻，这照片要是让对方拿回去了，肯定会引来怀疑，毕竟这大乾可没有相纸。

　　云蕊没想到唐莹敢当着她的面把画像烧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便怒瞪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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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敢戏弄我！我现在就让马车掉头！”

　　说完，她就作势要推开车门，唐莹不在意的开口。

　　“我烧了岂不是更好，不然照你家小姐乖张的性子，指不定你拿着这画像回去后，她就挖了你双眼！谁叫你见过她如此不堪的一幕！”

　　云蕊浑身一僵，脸色煞白，她是薛府家生子，自然知道薛纭岚是什么性子，所以唐莹说的这番话她一点不怀疑。

　　薛纭岚是真的会挖她的眼。

　　可是拿不回画像，她也讨不到好。

　　看出她眼里的忐忑，唐莹亲和的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你带不回去画像顶多被打一顿，比起失去眼睛，还是划算的。”

　　云蕊白了她一眼，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为了回去更好交差，她多问了一句。

　　“你手上没有其他画像了吧？”

　　唐莹立即心虚的收回手，回避她炙热的眼神。

　　坦荡道：“还有好多张呢，你家小姐那么阴险，我若全交出来，明天全家都会死得透透的。”

　　“你又敢戏耍我！”

　　云蕊气得怒目圆睁，手指搅着丝帕都快成了麻花。

　　唐莹笑盈盈的拿出一锭50两的银元宝放在云蕊手上。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也是啊，我这都是为了保命！回去多劝劝你家小姐，让她以后安分守己一些，不然每算计我一次，我就流传出去两张，一定会让她刻骨铭心！”

　　云蕊差点咬碎了后槽牙，要不是手里的银元宝足够重，她都想砸在唐莹面门上。

　　哪有这样贿赂敌人的啊！

　　“保重！”

　　撂下这句话，唐莹就推开车门下去了，像极了刚调戏良家女子后就潇洒离去的浪荡子。

　　云蕊一边在心里咒骂她，一边将银元宝放在嘴里咬。

　　车夫见唐莹下了车，便挥甩鞭子驾着马车离开了海棠街。

　　青铜早听到动静，从壁洞里探出头来看，见竟是唐莹回来了，立马缩回脑袋，一边跑来开门，一边通知大家。

　　很快，东海就亲自出来将唐莹迎回了家。

　　她能这么快回来，所有人都没想到，东海原本打算带着人去劫狱呢，夜行衣都备好了。

　　唐莹是早上被抓的，人是中午送回来的，秀英连忙去厨房把饭菜重新热一热。

　　明月、流星负责给唐莹接风洗尘。

　　先是跨火盆，然后换下所有衣物用艾草熏遍全身，接着就是泡艾草浴。

　　在唐莹闭眼享受明月的按摩时，流星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夫人，快将这碗药喝了，喝了你就不会染上霍乱了！”

　　唐莹接过碗的手一顿，忐忑看向目露期待的流星。

　　“这里面不会有你的血吧？”

　　流星羞涩点头，“夫人放心，奴婢只是用针戳破，滴了一滴而已。”

　　唐莹无语扶额，哪个现代人敢喝别人的血！

　　流星见她面露为难之色，求助的目光投向正在给唐莹按摩太阳穴的明月身上。

　　于是明月壮着胆子将碗推到唐莹嘴边，“夫人您就喝了吧，难不成您还想把病毒传染到少爷小姐身上？？”

　　到底是贴身伺候过那么久，明月知道唐莹的软肋。

　　果然唐莹一听这话，便咬紧牙关一口气将这碗黑乎乎的药喝了个干净。

　　喝完她还是忍不住作呕，流星递过来好几杯水她才压住那股不适感。

　　梳洗完毕，唐莹焕然一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已经迫不及待想听，她是如何这么快能被放出来的故事了。

　　两个孩子更是扑向了她怀里，虽然母亲只离开他们一个时辰，他们都隐隐觉得这次的分别很不安。

　　唐莹挨个亲了两个孩子一口，才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薛纭岚是如何设计她、威胁她，而她又如何反制对方。

　　讲完后，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眼睛发亮。

　　勇，太勇了！

　　东海更是欣慰得红了眼眶，频频向秀英投去满意、骄傲的眼神。

　　好像在炫耀，你看我这次选的人没错吧？

　　秀英面上不显，心中早就在惊叹，她以前以为唐莹就是个狐假虎威的绣花枕头，如今看来，确实心性强大堪比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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