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冰冷祭品

　　齿轮要塞最底层的排污区域，是连机械清道夫都罕至的遗忘角落。

　　这里，时间仿佛失去了线性流逝的意义，被粘稠、近乎停滞的污浊空气和永无止境的、

　　来自庞大管道系统深处的低沉机械嗡鸣所扭曲、拉长。

　　凌夜藏身于一处由某个早已报废的巨型压力调节阀形成的、如同钢铁巨兽肋骨般的半圆形凹陷中，

　　这里相对远离污水奔流的主管道，只有偶尔从头顶锈蚀接缝处滴落的、带着刺鼻化学味的冷凝水珠，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的“滴答”声。

　　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浓烈的铁锈腥气、变质机油的滑腻感、以及一种从管道最深处弥漫上来的、难以名状的有机质缓慢腐败的甜腻恶臭，

　　与某种挥发性化学溶剂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几乎能凝结成肉眼可见的、带着腐蚀性的油绿色雾气，

　　附着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也沉甸甸地压在凌夜的胸腔之上。

　　他的状态，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状态栏上，那行猩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

　　【灵魂撕裂度：29.8%】

　　数字，

　　不再仅仅是视觉提示，它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按在他的意识边缘，持续散发着令人疯狂的灼痛和尖锐的耳鸣。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遍布裂痕的灵魂瓷器，带来细密而深刻的幻痛——时而如同冰针刺入骨髓，时而如同烧红的钳子扭绞神经。

　　他的视野边缘，那些预示着崩溃的征兆愈发频繁和清晰：

　　细碎的、如同老旧电视雪花般的彩色噪点不断闪烁；

　　物体的轮廓会偶尔出现极其短暂却令人心悸的蠕动和重影；

　　甚至偶尔能听到极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仿佛许多人压低了声音争执哭泣的幻听……

　　认知错位的疯狂深渊，那冰冷的崖壁已然触手可及，他正悬挂在边缘，指尖麻木，摇摇欲坠。

　　他摊开微微颤抖的左手，那枚【染血的家徽】静静躺在掌心。

　　冰冷的银质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死寂的重量。

　　上面那些早已干涸发黑、呈现出紫褐色泽的血迹，在仅有几缕微弱应急灯光透入的昏暗中，如同凝固了千年的噩梦，

　　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家徽背面，那振翅欲飞的双头鹰徽记，每一根羽毛的刻线都冰冷而锐利，

　　仿佛不是装饰，而是某种活物的爪牙，随时可能挣脱银质的束缚，带来毁灭的预言。

　　而他的右手，则死死攥着从守墓骑士伊修塔尔最后残魂中剥离出的、以燃烧灵魂为代价传递而来的指引

　　——

　　并非实体卷轴，而是一段直接烙印在他意识中的、由无数复杂扭曲的古老亡灵语符文构成的能量序列。

　　仅仅是“阅读”这段序列，就让他头痛欲裂，灵魂撕裂度微微波动。

　　“力量…更强的力量…必须…”

　　凌夜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锈铁，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的狠厉。

　　护送这枚蕴含着不祥过往的家徽，穿越未知的险境，前往那传说中早已化为死亡禁地的帝国旧都“骸骨王座”？

　　以他如今这濒临崩溃的状态，无异于将自己直接献祭给盘踞在那里的恐怖存在。伊修塔尔交易的核心

　　——

　　那名为【灵魂烙印】的禁忌之力，是他眼下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一场压上了自身存在的一切豪赌。

　　他凭借残魂指引中那模糊的感应，找到了目标——一处相对“温和”的负能量节点。

　　它并非哀嚎者之墓那种狂暴的能量漩涡核心，更像是庞大排污系统的一个微小“溃疡点”。

　　在一段粗大管道锈蚀爆裂的缝隙处，一股幽蓝粘稠、如同液态沥青般的能量液，正从裂口中缓缓地、如同具有生命般渗出、滴落，

　　在下方冰冷的金属地面积聚成脸盆大小的一小滩。

　　它散发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微光，光芒似乎能吸收周围的热量，液面不断冒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气泡，

　　散发出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这便是他进行仪式的危险祭坛。

　　凌夜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强行压下灵魂深处传来的、几乎要撕裂理智的尖锐痛楚和眩晕感，

　　将全部被严重损耗的精神力如同收拢破网般凝聚起来。

　　他单膝跪在冰冷刺骨、布满冷凝水珠的金属地面上，正对着那滩散发着不祥幽光的负能量液。

　　他用从裹尸布上撕下的一块相对干净的亚麻布碎片，如同进行某种神圣又亵渎的仪式前奏，极其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家徽表面的每一道纹路，

　　直到那振翅双头鹰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寒光，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随后，他缓缓伸出右手食指。

　　指尖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指尖缓缓探入那滩粘稠、冰冷的幽蓝能量液中。

　　“嘶——！” 一股极致冰寒混合着强烈腐蚀性的恐怖触感，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由液氮和强酸构成的毒蛇狠狠咬中！

　　瞬间顺着指尖的神经末梢疯狂蔓延而上！皮肤传来被瞬间冻僵又同时被灼烧剥离的剧烈矛盾痛感，

　　指尖的知觉在飞速消失，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构成自己这具数据化指尖的微粒，正在被那可怕的负能量疯狂地侵蚀、分解、同化！

　　状态栏上，他的hp开始以稳定而令人心焦的速度缓慢却坚定地下降。

　　他死死咬住牙关，下唇几乎被咬出血来（数据模拟），强忍着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痛吼压回喉咙，没有将手指抽出。

　　他将那沾满了幽蓝粘液、仿佛正在被缓慢“消化”的指尖，颤抖着悬停在虚空中，正对着静静躺在地上的家徽。

　　“以…背叛者之血…为引…” 凌夜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沙哑，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不属于他自己的共鸣，

　　在空旷而死寂的管道中回荡，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吟唱调。

　　他猛地闭上双眼。瞬间，伊修塔尔记忆碎片中最痛苦、最深刻的那一幕——被最信任的挚友、兄弟般的副官罗德里克，

　　从背后用蕴含神圣力量的骑枪无情刺穿铠甲、撕裂心脏时，那瞬间的错愕、无法置信、以及最终化为滔天恨意与无尽悲凉的冰冷触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狠狠冲击着他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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