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试验田

　　然而——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铁匠那刚刚还带着剧烈情绪起伏和惊悚爆料的状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平了。

　　老人已经恢复了那副极致麻木、蜷缩、仿佛与角落阴影融为一体的姿态。

　　那把破锤子无力地搭在腿上，敲击声停止了。他浑浊的眼睛完全闭上，只有胸口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刚才并非幻影。

　　刚才那番石破天惊、足以颠覆认知的话语，此刻看来，竟完美地融入了这片坟场的死寂背景音中，仿佛真的只是老人漫长枯寂岁月中一次无意识的、癫狂的梦呓。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未完全散去的、那话语带来的冰冷震颤，和凌夜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疯狂撞击、却又被虚弱死死压抑的心跳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试验田……试验田……试验田……

　　这三个字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又像是开启了某个不可逆程序的终极指令，在他脑颅中疯狂回荡、撞击、增殖！

　　它与灵魂饥渴带来的那种本质性的抽取和空洞感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化学反应——一种对自身存在价值的彻底怀疑和否定带来的、比单纯虚弱更深沉的绝望寒意，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志力彻底压垮、碾碎！

　　他猛地伸出手，扶住旁边冰冷粗糙的墓碑，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大口大口的、带着铁锈味的喘息从他喉咙里挤出。

　　眼神中充满了极度震惊后的茫然、被欺骗利用的愤怒火焰、以及一种窥见恐怖真相一角后产生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中，那刚刚冒着极大痛苦、几乎耗尽心力才采集到的、一两块散发着微弱不屈蓝光的幽光苔藓。

　　这原本代表着生存希望、任务目标、甚至可能缓解饥渴的“食物”，此刻在他眼中，却彻底变了味道。

　　那幽蓝的光芒，仿佛沾染上了实验室里无菌灯管的冰冷光泽；那柔软的触感，仿佛变成了记录数据用的冰冷表格纸；它们不再是大自然的造物，而是……实验人员投喂给小白鼠的、计量精确的……饲料？

　　………

　　时间悄然流逝。

　　现实世界，寰宇科技高端医疗中心，IcU-07病房。

　　上午的阳光努力透过精心调校过透光率的厚重防菌窗帘，在冰凉无尘的复合地板上投下几道狭长而苍白的光斑。

　　病房内异常安静，一种被昂贵仪器和严格流程精心包裹起来的、近乎绝对的静谧。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不可闻的嗡嗡声，高效地过滤着每一粒尘埃。

　　只有床边，那台集成了无数尖端传感技术的银白色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稳定地跳跃着代表着生命规律的绿色波形，并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如同这寂静空间唯一的心跳。

　　旁边，一台造型流畅的呼吸机正在平稳运行，发出轻柔而规律的嘶嘶声，辅助着病床上那个年轻男子的呼吸。

　　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那么科技化，那么……“正常”。

　　病房门被无声地滑开。

　　护士小李推着不锈钢治疗车走了进来，车轮在地板上滚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

　　她今天值白班，神情带着一丝连续工作带来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专业训练出的平静和专注。

　　她走到床边，先是习惯性地快速扫了一眼监护仪屏幕上的各项数据——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一切都在预设的安全范围内，平稳得甚至有些刻板。

　　她熟练地戴上无菌手套，开始进行今天的静脉营养液更换流程。

　　动作轻柔而精准，先是仔细检查了凌夜手臂上的静脉留置针固定情况，确认没有红肿或渗漏迹象。

　　然后她小心地解开固定输液管的透明胶布，用酒精棉片消毒了旧营养液袋的连接端口，动作流畅地将其断开。

　　就在她拿起那袋饱满透明、标签清晰的新营养液，准备将输液管末端的螺旋接口与之对接前的那个瞬间——

　　她的目光，如同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了一下，无意间扫过了那根连接着凌夜左臂静脉留置针的、最后一段不足十厘米长的透明输液管。

　　就是这无意的一瞥，让她的动作瞬间定格！瞳孔在零点一秒内急剧收缩！

　　在那段极度靠近针头接口、即将进入凌夜血管的透明管腔内，靠近他皮肤的那一端，赫然出现了一小段极其诡异的景象！

　　大约3厘米长的一段液体，不再是营养液应有的澄清透明，而是变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浓稠到化不开的墨黑色！

　　这黑色是如此纯粹，如此深邃，仿佛它不是一种液体，而是凝聚成实体的黑暗本身，能够吸收掉周围所有的光线！

　　它与前后端清澈的营养液形成了令人心悸的、绝对分明的界限，丝毫没有任何渐变或稀释的过渡！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像一条拥有生命的、微型而又狰狞的深渊毒蛇，蛰伏在生命的通道入口，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 utterly alien（完全异质）的不祥气息！

　　更让小李头皮发炸的是，她死死盯着的那一小段墨黑液体，似乎……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违背着地心引力和输液泵的推力，向着……向着留置针的接口处，向着凌夜的血管内部……逆流蠕动？！

　　小李的心脏瞬间狂跳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惊骇让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是幻觉？

　　连续加班太疲劳出现视觉误差了？

　　她用力地、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甚至下意识地微微甩了下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那截输液管，眼睛死死地盯住那诡异的现象——

　　不是幻觉！

　　那抹令人极度不安的、纯粹的黑色，真实无比地存在于那里！

　　它甚至似乎在微微地、自主地脉动着，与监护仪上心跳的节奏完全不同步，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活物般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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