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夜半筝鸣与“不速之客”

　　冰镇绿豆汤的清凉甘甜仿佛还萦绕在齿颊间，夜幕便再次悄然降临。

　　无忧谷的夏夜，星河璀璨，流萤点点，比之白日更添了几分神秘与静谧。

　　经过白日的“切磋”与午后的“赠药”风波，晚膳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唐小柒依旧活泼，但那双灵动的眸子时不时瞟向陆云霁时，总带着一丝探究和藏不住的笑意。

　　陆云霁则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进食的速度比平时更慢了些，似乎在刻意拖延这“备受瞩目”的用餐时间。

　　阮喃喃浑然不觉，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明天要去哪里探险，是去后山更深处的瀑布，还是去溪流上游寻找据说会发光的石头。

　　苏南雪微笑着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安全的建议，目光却不时在陆云霁和唐小柒之间流转，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

　　膳后，苏南雪照例去打理药圃，阮喃喃抱着圆宝在廊下看星星，指着天上的北斗七星，试图教会圆宝认星座，自然是徒劳无功。

　　唐小柒闲不住，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忽然想起什么，跑回自己屋里，抱出来一个长长的、用锦缎包裹的物件。

　　“喃喃，你看我带什么来了！”她献宝似的解开锦缎，露出一张造型古朴、色泽深沉的七弦古筝。

　　“哇！筝！”阮喃喃惊喜地跑过来，“小柒姐姐你还会弹筝？”

　　“那当然！”唐小柒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们唐门又不是只教打打杀杀，琴棋书画也是要涉猎的好嘛！虽然……我学得最好的就是筝和吃。”

　　她毫不心虚地自曝其短。

　　她将古筝在廊下放好，调整了一下坐姿，纤纤玉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

　　“铮——”

　　一声清越的筝音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去老远，惊起了附近树上的几只宿鸟。

　　陆云霁原本正打算回屋，继续他雷打不动的晚课，听到这声筝鸣，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我给你们弹一曲我自己谱的《蜀中夜雨》怎么样？”唐小柒兴致勃勃，不等回答，便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琴弦上舞动起来。

　　不得不说，唐小柒在音律上确实有几分天赋。筝声起初淅淅沥沥，如同夜雨初降，带着蜀地特有的绵密与柔情。

　　渐渐地，曲调变得轻快活泼，仿佛雨滴打在芭蕉叶上，跳跃灵动，一如她本人的性格。

　　中间还穿插了几段模拟鸟鸣虫嘶的华彩，惟妙惟肖。

　　阮喃喃听得入了神，连圆宝都停止了玩闹，歪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那发出美妙声音的物件。

　　然而，这曲调落在另一个人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陆云霁站在自己竹屋的窗边，并未关窗。

　　那筝声毫无阻碍地飘了进来。

　　《鹄白功》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不仅能听到旋律，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每一次指尖与琴弦接触的力度，每一次滑音时情绪的细微变化。

　　这曲子……很活泼，很“唐小柒”。

　　若是往日，他定会觉得这声音扰人清静，早已默默关上窗户，或者以内力隔绝声响。

　　但此刻，他听着那描绘夜雨的筝声，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白日里，她咋咋呼呼、活力四射的模样，以及……窗台上那瓶带着清凉药香的药油。

　　他的“自在”真意悄然流转，将那活泼跳脱的筝声也纳入了这夜色的一部分。不抗拒，不评价，只是听着。

　　他甚至能从那略显青涩但充满感情的弹奏中，感受到一丝属于蜀中少女的、远离家乡后的淡淡思绪。

　　筝声在一段模拟雨过天晴、万物清新的泛音中渐渐舒缓，最终归于沉寂。

　　“太好听了！小柒姐姐！”阮喃喃用力鼓掌，小脸兴奋得通红，“就像真的在下雨一样！”

　　唐小柒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笑嘻嘻地说：“怎么样？还不错吧？我还会弹《十面埋伏》哦！那个更带劲！”

　　她说着，手指就要往琴弦上落，准备再来一曲激昂的。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窗边的陆云霁，眉头忽然微微一蹙。

　　他的感知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与这谷中自然韵律格格不入的异样气息。

　　那气息带着一丝阴冷与隐匿，正从谷口的方向，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潜行而来！

　　不是谷中熟悉的任何生灵！

　　是外人！

　　而且，来者不善！

　　几乎在他察觉到异常的同一时间，苏南雪也从药圃方向快步走了回来，她的神色带着一丝凝重，显然也发现了不速之客。

　　“喃喃，唐姑娘，回屋。”苏南雪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唐小柒和阮喃喃都是一愣，随即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阮喃喃下意识地抱紧了圆宝，小脸上露出一丝紧张。

　　唐小柒则迅速将古筝往身后一推，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百宝囊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与平日那副嬉笑模样判若两人。

　　“怎么了，苏师姐？”唐小柒压低声音问道。

　　“有客人来了。”苏南雪目光扫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不止一个，身手不弱，隐匿功夫极好。”

　　陆云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廊下，恰好挡在了苏南雪和两个少女的身前。

　　他白衣胜雪，在夜色中格外显眼，然而周身的气息却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沉静如水，唯有那双眸子，在星辉映照下，亮得惊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方才那片刻因筝声而生的柔和，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金丹圆满高手的、内敛而强大的气场。

　　他的“自在”真意并未收起，反而扩散开来，如同水银泻地，无声地笼罩了这片区域，任何闯入其中的异物，都将在他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三个人。”陆云霁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左前竹林两个，右后岩石一个。气息阴寒，似有杀意。”

　　唐小柒闻言，眼神更冷，她从百宝囊中摸出了几枚明显不同于白天切磋时使用的、泛着幽蓝光泽的细针，低声道：“是‘听雨楼’的‘冬雨’杀手？还是我唐门的对头？”

　　苏南雪轻轻摇头：“气息陌生，不像蜀中路数。更像是……专业的杀手组织。”

　　阮喃喃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抓住苏南雪的衣角，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出声，生怕打扰到师兄师姐们。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那潜藏在黑暗中的不速之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现。

　　不再隐匿行踪，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的方向骤然暴起，直扑廊下众人！

　　他们的速度极快，身法诡异，手中兵刃在夜色中划出冰冷的寒光，目标明确——正是被护在中间的唐小柒！

　　“小心！”苏南雪轻叱一声，衣袖拂动，数道肉眼难辨的寒芒已激射而出，正是她的《悬壶脉针》，此刻却是夺命的利器！

　　唐小柒更是毫不含糊，手腕一抖，那几枚幽蓝细针如同拥有生命般，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分取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黑衣人的咽喉与心口要害！角度刁钻，速度惊人！

　　然而，那三名黑衣人显然并非庸手，面对苏南雪和唐小柒的攻击，身形诡异地扭动，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攻击，只有一人被苏南雪的脉针擦伤了手臂，动作微微一滞。

　　也就在这一滞的瞬间！

　　一直静立不动的陆云霁，动了。

　　他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简单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一步踏出，他周身那柔和的无形“场”骤然变得凝实！

　　《逍遥游心篇》的内力如同潮汐般涌动，却不是攻击，而是以一种玄妙的方式，影响了周遭的空气与气流！

　　那三名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一步踏入了泥泞的沼泽，又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却极具弹性的气墙上！

　　他们那诡异迅捷的身法，瞬间变得迟滞不畅，仿佛每一寸移动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正是《无为剑经》的至高奥义运用到身法与环境中的体现——如云似雾，困敌于无形！

　　与此同时，陆云霁手中的长剑终于出鞘！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凌厉的剑气。剑身只是带着一抹清淡如水的光晕，如同夜空中流淌的银河，悄无声息地刺入了因身形迟滞而露出破绽的那名受伤黑衣人的肩胛！

　　“噗嗤！”

　　一声轻响，伴随着黑衣人闷哼的声音。陆云霁手腕微转，长剑已如同游鱼般滑出，带出一溜血珠。

　　他看也不看结果，身形如御风般飘忽，剑尖已点向第二名黑衣人的手腕，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却精准得令人心悸。

　　那名黑衣人只觉手腕一麻，兵刃险些脱手，骇然之下急速后退。

　　第三名黑衣人见同伴瞬间一伤一退，心中大骇，知道今日踢到了铁板，毫不犹豫地掷出一枚黑色的弹丸！

　　“砰！”弹丸炸开，浓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黑烟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想走？”唐小柒娇叱一声，听声辨位，又是数枚暗器射入黑烟之中。

　　苏南雪衣袖连拂，一股柔和的劲风将涌向她们的黑烟驱散。

　　待黑烟散去，院子里除了地上几点血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刺鼻气味，那三名黑衣人已然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利用烟雾遁走了。

　　陆云霁还剑入鞘，白衣依旧洁净，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出手只是幻觉。

　　他走到那名被刺伤肩胛的黑衣人留下的血迹旁，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血中有‘蚀骨草’的味道，是听雨楼培养死士常用的药物。”他站起身，看向唐小柒，语气平静无波，“目标是唐姑娘。”

　　唐小柒脸色微变，收起了暗器，眉头紧锁：

　　“听雨楼？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

　　她虽然能惹祸，但自问还没惹到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头上。

　　苏南雪走上前，仔细检查了地上的血迹和黑衣人遗落的一枚小巧飞镖，神色凝重：“确实是听雨楼的手法。看来，唐姑娘此次出蜀，怕是被人盯上了。”

　　阮喃喃这才从苏南雪身后探出头，小脸煞白，心有余悸：“结……结束了？他们还会再来吗？”

　　陆云霁望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

　　“今夜不会。”

　　他的“自在”真意能感知到，那三人已经远遁，气息迅速消失在感知范围内。

　　但，麻烦显然已经找上门了。

　　无忧谷的宁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夜袭彻底打破。

　　星光依旧璀璨，流萤依旧飞舞，但空气中却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紧张感。

　　唐小柒看着地上那摊血迹，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陆云霁和面露忧色的苏南雪，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这次的“游历”，可能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而这座看似与世无争的无忧谷，似乎也因为她的到来，被卷入了一场未知的风波之中。

　　陆云霁收回目光，看向身旁惊魂未定的阮喃喃，以及眉头紧锁的唐小柒，心中那片刚刚因“自在”真意而扩大的心湖，悄然泛起一丝涟漪。

　　看来，这“自在”的修行，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就不只是日常的“吵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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