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虚无回响

　　Site-07的日常，在表面的平静下，多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林墨的宿舍被永久性地保留了下来，里面的陈设一如他离开时的样子，简洁到近乎空旷，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外出，随时会回来。雷昊偶尔会站在门口，沉默地看上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背影比以往更加挺拔，却也更加孤寂。

　　莉娜的数据库中多了一个加密等级最高的文件夹，标签是“Lm-规则修复理论推演及实战数据”，里面存放着她与林墨讨论过的所有关于规则、界限、秩序之力的碎片化想法和数据。她时常会调出来，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可能性，哪怕只是一丝渺茫的希望。

　　艾登将他那个鼓鼓囊囊的“百宝袋”进行了升级，里面多了几个专门用于探测规则残响和微弱秩序波动的原型设备，虽然大部分时间它们都安静得像块石头。他依然会插科打诨，但那些玩笑背后，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坚韧。

　　杰兹的复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已经能依靠特制的机械外骨骼进行短时间的行走。他主动向总部申请，正式担任特殊应对小组的常驻战术顾问，不再仅仅通过视频参与。当他第一次凭借外骨骼走进小组简报室时，雷昊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金属肩膀。

　　“仲裁者”小队在任务结束后便再次消失，如同他们出现时一样神秘。白夜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林墨最后时刻的更多细节，那份冰冷的任务报告，成了官方唯一的记录。

　　基金会高层对马里亚纳海沟事件的评估是“惨胜”，并据此大幅调整了对“祖始者”的威胁等级和应对策略。更多的资源被投入到对规则类异常的研究和对抗中，一些尘封已久的、涉及古老存在和世界本源的项目也被重新提上日程。

　　一切似乎都在向前看，为了应对下一次可能更猛烈的冲击。

　　然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层面，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

　　虚无。

　　这是林墨恢复意识（如果这能被称之为意识的话）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概念。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守夜人笔记，感觉不到“干燥的印记”。他仿佛只是一缕纯粹的思想，漂浮在绝对的“无”之中。

　　记忆是破碎的。图书馆……Site-41……海渊会所……深海……暗红裂隙……炽白的光芒……然后是撕裂一切的规则风暴，和那古老意志冰冷的注视……

　　（……我还……存在？）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的湛蓝色光芒，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颗星辰，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点亮了。

　　是守夜人笔记！它并未完全毁灭，而是以某种超越物质的形式，与他的意识核心绑定在了一起，成为了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坐标”和“光源”。

　　随着笔记的微光亮起，一丝微弱的、带着温润感的联系也从虚无中浮现，如同游丝般缠绕上他的意识——是“干燥的印记”！它同样没有消失，虽然感应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但它确实还在。

　　（印记……笔记……我还活着……以一种……无法理解的形式。）

　　他尝试“移动”，但毫无意义，这里没有空间。他尝试“思考”更多，但破碎的记忆和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难以凝聚。

　　他只能被动地漂浮着，感受着笔记那缓慢而持续的、如同呼吸般的微光，以及印记那断断续续传来的、滋养灵魂的温润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在这片没有时间尺度的虚无中，林墨的意识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自我修复、凝聚。他不再试图去理解身处何地，而是将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与笔记和印记的微弱连接中。

　　他“阅读”着笔记中那些原本晦涩难懂、关于“虚无”、“存在”、“意识本质”的规则碎片。在这片真正的虚无里，这些知识仿佛有了不同的意义。

　　他引导着印记那微弱的力量，不再试图修复外在，而是用来稳固自身这缕脆弱的意识之火，如同在严寒中守护最后一点星火。

　　渐渐地，他不再仅仅是“漂浮”。他能感觉到，以笔记的微光为中心，一个极其微小、但却真实存在的“点”被确立了。这个“点”，是他存在的证明，是秩序在绝对虚无中钉下的第一颗，也是唯一一颗钉子。

　　（这里……是界限的彼端？还是规则风暴撕扯出的……夹缝？）

　　他无从得知。

　　但他知道，他必须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些他想要守护的人，为了那个他承诺要维持平衡的世界。

　　守夜人的职责，并未因形态的改变而消失。

　　他开始更加主动地“呼吸”，汲取着笔记和印记的力量，同时，也将自身对“存在”的理解，对“秩序”的坚持，如同反哺般，注入到笔记和印记之中。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如同用露水雕琢一座大山。

　　直到某一天，在那永恒的寂静和虚无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回响。

　　那回响杂乱无比，像是无数声音和信息的碎片混合在一起，穿过无尽的阻隔，变得模糊不清。但他却从中，隐约分辨出了一丝熟悉的、属于现实世界的……“规则波纹”。

　　（现实……还能……感知到？）

　　希望，如同黑暗中萌发的种子，虽然渺茫，却真实地存在于这片绝对的虚无之中。

　　林墨凝聚起全部的意识，如同最灵敏的雷达，对准了那丝微弱回响传来的方向。

　　他要知道，现实世界怎么样了？雷昊他们……还好吗？“祖始者”……又有什么新的动作？

　　他的回归之路，或许将始于这虚无中的，第一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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