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方寸屏间 经纬天地

　　疫情如同一位严苛的考官，迫使世界改变既有的运行节奏。对于被困于陈家沟的陈默而言，物理空间的阻隔，并未中断他学术思想的传播与事业版图的运营，只是将这一切，都压缩、转移到了线上。一根细细的光纤，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方小小的屏幕，便成了他连接外部世界、继续履行教师与企业引领者职责的桥梁，展开了一场在线上教学与会议中重构秩序、甚至发现新机的静默战役。

　　北大的课程转为线上，这对陈默这门注重实物感知、空间体验的《中国古典建筑》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挑战。首次登录在线教学平台，面对屏幕上一个个小小的、有时因网络波动而模糊不清的头像，而非教室里那些鲜活、可以即时互动的面孔，一种前所未有的隔阂感曾短暂地掠过他的心头。

　　但他迅速调整。无法带学生触摸斗拱模型，他便将之前与林卿合作制作的动画与图解发挥到极致。他用软件将复杂的榫卯结构进行三维拆解，慢放、旋转，从各个角度展示其咬合关系，他将古建筑的空间序列做成虚拟漫游动画，引导学生“行走”在紫禁城的轴线上，感受空间的收放与权力的叙事。他要求助教提前将一些重要的文献资料电子版分发下去，课堂上则留出更多时间进行线上研讨。

　　“同学们，虽然我们隔着屏幕，但思考的碰撞不应受阻。”他鼓励学生打开麦克风，随时提问，甚至组织线上分组讨论。起初，学生们还有些拘谨，但在陈默富有启发性问题的引导下，讨论渐渐热烈起来。他巧妙地运用 “聊天区” 功能，让学生们可以随时文字提问或发表看法，他则在讲授间隙快速浏览、回应，形成了主讲与文字互动的双重交流通道。

　　为了弥补无法实地考察的遗憾，他布置了一项特别的 “家乡古建寻访”作业，鼓励学生利用有限的出行条件，观察、记录、分析自己家乡或所在社区的一座传统建筑（哪怕只是一个门楼、一座小桥），并运用课堂所学进行分析，以图文报告或短视频的形式提交。这项作业，意外地让学生们将目光投向身边习以为常的景象，发现了许多被忽略的本地智慧，分享环节精彩纷呈，反而成就了一次特殊的“田野调查”。

　　渐渐地，陈默摸索出了一套线上教学的心得。他更加注重语言的精炼与生动，力求在无法依赖肢体语言和现场氛围的情况下，仅凭声音和图像也能抓住学生的注意力。

　　他开始有意识地在课件中插入更多自己拍摄的、充满生活气息和细节的图片、短视频，拉近与学生的心理距离。他甚至偶尔会让镜头扫过窗外陈家沟的青山，自嘲道：“看，这就是我今天上课的‘背景板’，希望大家不要分心。”这种真诚与幽默，反而让学生们感到亲切，课堂的“在场感”与凝聚力在虚拟空间中悄然重建。

　　与此同时，针对合作社与“墨韵堂”的线上会议，也成了陈默的日常。每天，他都会通过视频会议软件，与北京的陈实、林卿，以及合作社的核心管理团队（秀兰、铁牛等）进行“云端会晤”。

　　与北京“墨韵堂”的会议，更多聚焦于市场策略调整与客户关系维护。

　　“哥，线下客流基本归零，但线上咨询，尤其是对我们品牌故事和工艺细节的询问，反而多了。”屏幕里的陈实，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这是机会！”陈默肯定道，“趁这段时间，我们要把内容做得更深度。卿卿，可以策划一个‘工匠一日’的系列短视频，用最朴实的镜头，记录秀兰造纸、铁牛抄纸、李篾匠编竹的全过程，不要剪辑得太花哨，就要那种原汁原味的沉浸感。陈实，你组织客服团队，对所有咨询客户进行精细化跟进，建立客户档案，哪怕现在不买，也要把他们变成我们品牌的‘粉丝’。”

　　他们讨论着官网的优化、线上商城的体验、以及疫情后可能爆发的“文化消费补偿”趋势，提前布局。陈默甚至指导陈实，尝试与一些生活方式类的KoL进行线上连线，通过直播探店（虽然是线上）的形式，维持品牌热度。

　　与合作社的会议，则更侧重于内部修炼与产能优化。

　　“默哥，现在原材料运不进来，做好的产品也发不出去，大伙儿心里有点没底。”秀兰在屏幕上，眉头微蹙。

　　“秀兰，别担心。这正是我们‘练内功’的时候。”陈默语气沉稳，“第一，技能提升计划必须抓紧。组织工匠们互相学习，老师傅要把压箱底的绝活系统地教给年轻人，可以录制下来，做成我们内部的‘视频教材’。第二，产品研发不能停。利用现有的库存材料，尝试开发一些小而精的文创单品，比如更小巧的旅行装砚台、更便携的笺纸套装，设计要更贴近年轻人的审美。铁牛，你们抄纸组可以试试不同的花草入纸，探索更多的可能性。第三，流程优化。把每个环节的时间节点、物料消耗、合格率数据再梳理一遍，找出可以精简和提升效率的地方。”

　　他还推动合作社开启了 “线上开放日” 活动。每周固定时间，通过直播镜头，带领无法亲临的潜在客户和爱好者，“云参观”合作社的各个工坊，与工匠们直接交流。这种坦诚、透明的互动方式，不仅消除了因疫情产生的隔阂，反而极大地增强了客户对“清河”品牌的信任感和忠诚度。

　　在这段特殊的、以“线上”为主要纽带的时期，陈默的生活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二元性。白天，他可能在老宅的书房里，对着屏幕侃侃而谈，与北大学子探讨千年古建的奥秘，与团队成员运筹帷幄，傍晚，他依旧会去清河畔垂钓，或在院子里打上一套太极，感受着家乡土地的坚实与宁静。

　　这种切换，让他对“连接”有了更深的理解。线上工具，打破了物理的藩篱，保证了信息与思想的持续流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迫使沟通变得更加精准和高效。但线下的、源于土地与手工的真实体验，那种与自然、与乡邻、与自我内心的深度连接，却是任何技术都无法替代的，也是他所有线上活动能量与灵感的最终来源。

　　方寸屏幕之间，他编织着学术的经纬，调度着事业的棋局，青瓦白墙之下，他沉淀着内心的力量，守护着文化的根脉。疫情如同一场大考，而陈默，以其一贯的沉静、智慧与韧性，不仅在线上教学中成功传递了知识的火种，更在线上会议里，为他的合作社与“墨韵堂”谋划着疫情过后更具活力的未来。这段看似被“困住”的时光，反而成了一段深度反思、内部优化、以及探索线上线下融合新模式的宝贵契机，为未来的再次起航，蓄满了深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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